原本在春夏两季花红柳绿的小花园,此刻却是枯枝凋零,唯有一株松柏碧绿如昔。
文无叙想起儿时而与家中其余三位长兄感情疏离,却与关亦笙意气相投,故而经常让家中奴仆带自己到关府寻这位梓山哥哥,听闻他说自己家中四妹时,一脸骄傲。
“我家聆儿妹妹才是京中最可爱的妹妹,可惜她生病了,不能让你见她。”
那个时候,文无叙的父亲继承本家大统,而文府原本有三房,但彼时府上生下的均是儿郎,并无小娘子,是以他曾一度羡慕关亦笙能身为长兄有个幺妹。
“如瑾,聆儿是我的妹妹,也便是你的妹妹,你可要好好待她。”
第一次与关月聆见面,便是在这个小花园里,那时候亦是冬日。
他记得,那时候她穿着一身的红锦彤袄,衬得那张略有病容的脸双颊绯红,像是上好的雪白玉团子被红绸裹了起来,娇柔易碎。
他记得关亦笙抓着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而后她就笑盈盈地冲他喊:“小哥哥!”
那会儿,他便如同真多了个如珠似玉的妹妹一般,与关亦笙一道宠着她。
给她送小玩意儿,买她喜欢的糕点果脯,甚至有一次,因为买不到玲珑阁上新的点心,她哭了起来,便马上跟关亦笙一道跑去厨房,笨手笨脚地捣鼓一通,将厨房弄得一片狼藉,却也没做出让她咽得下去的点心。
每次他到府上,若不是身子不舒服,她都会粘在关亦笙身边,与他们一道看书,下棋,等年岁渐渐大了,他再来关府,见得她的时候便少了,特别是进了琅玕书院后,他来关府拜访的次数便更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孩童时候他嘴里惯常叫的“聆儿”也变作了“四娘”,但她却一直叫着自己“如瑾哥哥”。
文无叙心中无限惆怅时,见那挨着小花园的游廊那头,有道倩影姗姗而来。
便是那长大后的聆儿妹妹了。
穿着一身芙蓉色的袄裙,加了围脖,手里还揣着一个手炉,显是怕冷极了,但精神气却很好。
从小,她便是这般。
娘子们喜好的春、夏季总是病恹恹的,但入秋后,她便精神起来了,尤其是过冬,别人家的女郎怕冷畏寒,她虽亦畏寒,但不知为何,一向见风便倒的身子骨却在这个时候好多了,因此在冬季他见她的时候也比较多,甚至还能跟着他与关亦笙堆雪人。wWw.qikuaiwx.Com
“如瑾哥哥!”关月聆推门进暖阁时,带来了一阵寒风,让文无叙为之一振。
“让如瑾哥哥久等了!”关月聆看着海棠替自己满上的一杯香茗,笑着跟文无叙道。
“无碍。”文无叙却将自己的茶盏挪到了一边,先给关月聆一份文书。
她展开一看,是一式两份的契书,原本她以为那契书上该是有如大理寺雇请她协从办案时的条纹例法,密密麻麻一整张,没想到那契书上却是简单的一行字:“今御史台侍御史文无叙聘请关氏月聆为台院协从办案,为期一年。”而后右下角是落款跟日期,他已经署了自己的姓名,余出一块空白处,便是让自己署上去的。
“这……”这么简单的契书,可以么?关月聆不太相信,看着文无叙。
“是,银子不够?”文无叙看着海棠备好笔墨,那关月聆已将狼毫小楷笔握在手里,面露迟疑,不由得问。
娘子花销银子的地方很多,或许,一千两并不够她买胭脂水粉?
要不要再补一千两?
关月聆赶紧摇头。
不是!一千两银子,已经很够了。
她看文无叙不解的眼神,不再说什么,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而后将其中一份递给了他。
文无叙接了过去,看着未干的墨迹,着海棠放到一边,而后又将一份卷宗递给了关月聆。
“如瑾哥哥,这是什么?”关月聆边问,便拿起了卷宗,翻开一看,竟是有关张攸宁前两桩婚事的详情信息。
“如瑾哥哥,你,你去查了张公子两位未婚妻的情况?”
文无叙点头,脸色的一丝不自在一掠而过。
啊啊,是如瑾哥哥听说了她在查张攸宁克妻的事,所以特地帮她查的?
如瑾哥哥果然对她很好。
关月聆心中窃喜,本来想跟他说,那委托查案的吴玉蝉说无须再查的话,也决定不说了。
难得如瑾哥哥将张攸宁的前两次定亲的事帮自己查了,自己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我问了跟张公子订过亲的这两家女郎,都说是意外。”文无叙看关月聆低头看着卷宗,在一旁解释,“又问过这两位娘子身边的人,听起来,并无甚疑点,或许是时间长了,许多情形已经模糊了,你若是能将我查到的这两家女郎的情形跟安八娘出事时的状况对比一下,也许能查到点什么!”
“好,谢谢如瑾哥哥!”
文无叙迎上关月聆的湛湛目光,眉间一跳,便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那声音亦愈发增大,似乎一个不慎便会被人听到,他不由得缓缓将身子偏到了一旁,看那契书上的墨迹干了,取了起来,看着上面写得纤细娟秀的“关月聆”三个字,心头一热,手指便不由得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不料墨迹才干,他那手指将“聆”字的最后一笔,抹得晕了开来,手指上还沾染上黑黑的墨汁。
瞥见一旁的海棠替她换上热茗茶盏,似是看了他一眼,文无叙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曲起,卷好了那张契书,而后淡淡地将手拢进袖中,在内衬上搓了搓,再将手伸出时,那手指上的墨痕已经蹭干净了。
关月聆没注意到文无叙的这个小动作,她在看卷宗上的资料。
张攸宁前两次定亲,分别是他十五岁以及十八岁。
第一次定亲的娘子是承安侯家的长房嫡女,但是在定下婚约三个月后,那刘女郎便失足跌落自家花园的池塘,府上未有人能及时救她上来,溺死了。
第二次定亲的娘子是骠骑将军家的陆六娘,在定下婚约半年后,春猎时,服了误放毒蕈的兔肉汤,一命呜呼。
刘大娘子与陆六娘子死亡时,那张攸宁均都在其身边。
刘大娘子出事那一日,正逢承安候四十大寿,张攸宁恰到府上祝寿,结果自己的未婚妻却出了这档子事,登时喜事变白事。
追查事故,才知是刘大娘子相约与与张公子见面,赴院中假山群中的亭榭,经过池塘边时,不小心滑倒摔入湖中,当时见她落水的奴婢便只有两人,两人均不谙水性,院落中下人与宾客大多集中在侯爷办寿的院子里,等叫来人施救时,那刘大娘子已然咽气。
而陆六娘子去春猎,那张攸宁是与其同往的,甚至陆家与张家驻扎的帐篷亦隔得不远,那毒死陆六娘子的兔肉汤,原本是陆六娘子炖给张攸宁的,只是张攸宁还未享用,陆六娘子品尝味道后不久,便毒发身亡了。请来的医工验毒,证实是那兔肉汤中被扔进了毒蕈。
负责烹制兔肉汤的奴婢声称并未将毒蕈放入汤中,但那毒蕈却是与其他集中蕈类与野菜在山上一道采摘回来的,那奴婢并不认得毒蕈,因此推断是无意造成的,服侍陆六娘子的四位奴婢因此都被杖毙。
文无叙这几日该是拜访过了承安侯府跟陆府,他将自己追查当年闻知事发的奴婢的调查结果,都一一写在了上面。
看着文无叙那好看的一笔好字,关月聆便笑了。
“女郎,那文四郎都走好久了,您还在笑呢!”
关月聆赶紧敛了笑容,又忍不住马上翘起了嘴角:“海棠海棠,你说,如瑾哥哥,是不是对我好多了?”
“您说的是哪方面呢?”
“你看,他用一千两银子雇用我做他的办案协从,不算好么?”关月聆仰起头看着海棠,求附和,“三哥一年的俸禄也没如瑾哥哥给我的多呢!”
“那,这便算是公务上对您好吧?”
“怎么是公务呢?明明是看重我所以才花重金聘用我的,如瑾哥哥知道我在查张公子的案子,还特意帮我查了刘家娘子跟陆家娘子,省得我跑这两趟,还不算好吗?”
海棠想到了今日自己无意中见着的那一幕,便不再做声。
“难得如瑾哥哥帮我查了那么多,我也得再接再励查下去。”
而后再将查得的真相告诉如瑾哥哥,才不枉费如瑾哥哥如此一番热心,也才对得起那一千两银子。
因此,关月聆出门了,打算继续查那安八娘的死因。
上一次,安九娘说,那位卢家的郎君对安八娘曾经有意,甚至在她定亲后还闹过,安八娘出事时,他便在现场,知悉安八娘的死讯时还笑了。
这郎君,怎地能见自己倾慕过的娘子出事便幸灾乐祸呢?
若是如瑾哥哥出事……
呸呸呸,如瑾哥哥才不会出事呢!
还有安十娘也说,府上的安五娘嫉恨安八娘,那一日,她也跟安八娘一起去了梅子村看水官祭祀,若安八娘出事是人为的,那这两人该是嫌疑最大的。
那自己先去查谁呢?
关月聆想了想,觉得那位卢瑞砚的嫌疑更大。
毕竟,能对安八娘子的死讯笑出来的倾慕者,太不寻常了。
或许便是这位卢瑞砚掐死安八娘的!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她靠识别空气破案更新,第 92 章 第7案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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