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慢走,娘娘为夫人所指明路,也还望夫人再仔细斟酌考虑一二。”
温窈朝对方略颔首,道了声谢便未再多言,而后转身提裙上车辕,推开车门未等完全躬身进去,动作顿时稍一滞。
马车车榻一侧,贺兰毓岿然端坐,面上神色不太好,眉尖微蹙地直勾勾着看她,显然是生了许久的闷气了。
身后还有内侍在看着,温窈没教人察觉出异样,进去后关上车门,屈指敲在车壁上,示意侍从催马离去。
直等马车行出去一段儿,周遭集市叫卖声渐起,他还不说话,温窈这才忍不住问:“你是何时进来的,等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一会儿……”
她都开口了,贺兰毓也不好再拿乔,沉沉呼出一口气,自顾往一侧挪了挪,想教她坐过来些。
温窈坐在窗边没挪动,觑他一眼,道:“马车就这么点地方,你说话我能听得见。有话就说吧,我就坐这儿,吹吹风。”
贺兰毓那点儿心思真是在她眼里藏不住,只好偃旗息鼓,问:“皇后方才都跟你说什么了?追封之事,你回绝她了吗?”
话说出去是有些忐忑的,万一温渺渺真打心底里想摆脱他,那就不用旁人逼,她也能拿个二品诰命的身份教他从此死了那份心。
但谁知不是,温窈靠着车壁嗯了声,说:“回绝了,我不想做什么诰命夫人。”
贺兰毓闻言有些许欣慰,好歹她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又问;“那皇后可有为难于你,方才送你出门那内侍又说要你考虑什么?”
“贺兰毓……”温窈忽地看向他,“我回绝了诰命,但托词是此生都会在温家佛堂清修,孑然一身。”
他眸中一时僵住许久,皱着眉似是不肯相信,那话是什么意思,在佛堂清修和带发修行吃斋念佛有什么区别?
温窈没有避讳他,又道:“我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做什么,但大抵是与你有关的,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可我不想变成你们之间明争暗斗的筹码。”
“从今往后,我不做易夫人,也不会做贺夫人,你为我周全再多也只是徒劳浪费时间,所以别管我了,也别再教人寻着破绽拿捏你。”
“温渺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贺兰毓一霎气极了,“我不管你?你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像个尼姑一样吃斋念佛后半辈子?”
温窈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不管我?”
“天底下本就没有谁生来就该对另一个人负责一辈子,你我过往所有,从你放我回温家的时候就两清了,往后各过各的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这又是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打算吧,可分明昨天才松口愿意给他机会的,如果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依她的性子绝不会心软。
贺兰毓不相信她说得全然都是真心话,也不喜欢看到她装作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
“温渺渺,你是不是以为和我形同陌路就能皆大欢喜,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到哪里去了,我放你回温家是想看你活得开心,不是教你委曲求全的!”
温窈也皱起眉来,“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委屈求全,难道我喜欢吃斋念佛,喜欢清净不行吗?自以为是!”
“我自以为是?”贺兰毓都气笑了,“温渺渺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摸着你心口说,你喜欢吃斋念佛?”
“我!”她果然噎住了,恼羞成怒,“我不说,凭什么你教我说我就说,偏不!”
“你说我自以为是,可你呢?”贺兰毓毫不留情斥她,“你难道不是自以为是,朝堂中那些明争暗斗,你以为是你一个女人能左右的吗?”
“今日你被人逼去佛堂,那我怎么办?你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温窈好生气,“问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外乎教我不要理会,两耳不闻窗外事,总归什么都有你去解决,对吗?”
贺兰毓坦然说是,“你也不用跟我说什么两清的话,我从来不想和你两清,也不可能不管你。”
“那你当我是什么人?”温窈沉下一口气,道:“如今的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却明知道皇帝拿我给你作筏子,还心安理得视若无睹吗?”
“贺兰毓我不想欠你的,你跟皇帝怎样都行,只是不能扯上我,在这样的局面中你若出了任何事,我一点都不会感动,只会于心不安睡不着觉。”
贺兰毓闻言倒怔了下,没料到她兜兜转转心思居然在这处,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不过她也分得太清了,教人觉得亲近不起来,稍微有点失望。
他缓了缓胸怀中的闷气,试图让语调显得温和些,“我没有想故作取舍博取你的感动,也不用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你是我喜欢的女人,男人护着喜欢的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
“君臣积弊不是一朝一夕而成,这次只是恰好皇帝挑中了你,他假模假式地要给你追封诰命,教你往后一辈子只能抱着牌坊给易连铮守寡,不过是想差使我替他办成追封生母名分之事罢了,就算没有你,他也能找到其他契机,明白了吗?”
当初齐家的事,贺兰毓给皇帝找了不痛快,试想若没有齐家遭祸,太后权衡之下,说不得就会答应皇帝生母的名分,不至于闹到如今的撕破脸,你死我活的地步。
现在皇帝憋着一口气也非要教他不痛快,实则就像是讨债来了,朝堂上的事可能说了温渺渺也不懂,但确实不关她一个女人的事。
贺兰毓这些年手里握的人命多得数不过来,对那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再清楚不过,别觉得装模作样就有用,这次不管,那后面就还有得寸进尺、千方百计,总归会有一样能逼到你的底线上,教你后悔当初没有一开始就出手。
旁人如今都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没法子放在怀里,藏也藏不住,那干脆不藏着掖着了,拼了命一心一意护住,还能省许多拐弯抹角的心思。
温窈道:“你真是个冥顽不灵的木头!”
她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一扭身侧到一边儿去靠着闭目养神,对他眼不见心为静。
贺兰毓瞧着有些好笑,不觉挑了挑眉尖,过了会儿,温窈听见身后一阵衣料窸窣的声音。
他躬身挪到她这边儿,跟她挨着坐,又适当地留一点儿距离,厚着脸皮凑上来问:“其实你是有点儿担心我的吧?女人说为男人睡不着觉,教旁人听了,这可算是情话呢……”wWw.qikuaiwx.Com
话音未落,果然见温窈拧眉咂了口气,回头瞪他一眼,“自作多情,不要脸!”
贺兰毓歪头含笑瞧她好久,也不说话。
直看得她闭着眼睛都觉一侧脸颊要教火烧着了,将要发作之际,他忙又正经道:“你还没跟我说,皇后那会儿都教你考虑什么呢?什么明路?”
温窈没好气道:“她说我不接受追封也可,但吃斋念佛毕竟熬人,不如进宫做她的女官避过你的死缠烂打,便是她给的明路。”
一个“死缠烂打”真是揶揄意味明显,贺兰毓好没面子,唇角笑意僵了僵,当即悻悻抬眸觑她一眼。
温窈没理会,看他吃瘪多好,自大又自恋的男人!
内宫女官制度自前朝便有,六局统归皇后掌管,担任女官者有宫女考上,也有不少是普通官宦夫人,皇后给温窈提这个,也合礼法。
帝后夫妻二人,生下来便都是框在礼法二字中的,一切能被明面上驳斥的说法,不到必要时都不会轻易拿出来。
外间马车停稳在温家门前,车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下来。
贺兰毓跟在她身后,提步就要进去,她转身抬手稍挡了下,不慎正按在他胸膛上,一时简直像是教火燎到了手,忙收回去,缩进袖子里遮住了。
温窈轻咳一声,“既然你说此事你有法子解决,那我便装聋作哑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谁知道他耍赖皮,挪着步子上前一点儿,压低点儿声音说:“刚才一路上说了那么多话,这会儿口干舌燥的,你能不能允我进去喝盏茶再走,你这儿不是有自己做的桂花茶嘛,我想尝尝了……”
堂堂相爷,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摆出这幅德行在人家门前讨水喝也不嫌丢人!
两侧侍从都瞧着,两个人站那么近说悄悄话实在容易教人想入非非,温窈往后退开一步,闷声道:“喝水就喝水,说话就说话,站那么近做什么!”
她说罢转身进门去了,贺兰毓仗着脸皮厚,又得逞一回。
喝个茶的事,原本外间花厅待客正好,但温窈兴许是习惯了他进出温宅从没避讳,不知不觉就由着他一路跟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进了屋教云嬷嬷去沏茶,她转过眼的功夫,就看见贺兰毓躬着腰在看她书桌一角摆放的娃娃。
“原来你留着呢,我还老是担心,怕你又背着我把他扔掉了。”
这话莫名有些酸涩的味道,温窈不想被他带着一起心酸,喃喃道:“担心的话不如就拿回去自己保管好了……”
贺兰毓当然不敢接着应下去,正巧云嬷嬷进屋奉茶,接过来坐在软榻一边,慢悠悠喝完了一盏,再没有多留的借口,也怕脸皮太厚不利于二次发展,遂起身跟她告辞了。
他临走时还记得又给她支招儿,教她近来都称病不出门,皇帝那头有他去应付,不会教追封诰命的旨意冷不防直接拍她脑门儿上,只是怕她自己先撑不住,着了人家的道儿。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烬欢更新,第 54 章 软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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