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拿到挂号系统中记录的我们，等待了约摸半个钟头，才见到负责接待她的妇科主治医师。
“您好，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这边才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由于这段时间正赶上医院的人流高峰，医院也抽调了另外科室的医生才让这位满头银发的女医生抽出空来，从她胸前的工牌能够知道她姓王。
刘罡明先展示了一张赵晓晓的近照，直到当时王医生自己开据的处方药和病历记录呈现出来，她才眯着眼睛，像是回忆起来了这成千上万名就诊病人里的一例。
“这个小姑娘我还有一点印象，一上来她说有了三个月，看她身边没有别的朋友亲人陪着，我就觉着不对劲，应该是要来问人/流的事。”
“后来呢？”
“后来她没有直接问，只是说如果三个月的孩子打掉会不会有危险，对以后生育有没有影响。我也如实回答了，这个月份的话嘛确实有点大，不能保证对母体完全没有伤害，她就有点为难，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就走了，给她开了几个一般都会开的营养药品，但是这个记录上明显她也没有按照医嘱去拿药哩。”
“当时就已经三个月，到现在就是五六个月大，如果这个孩子还留着的话，她肯定需要安排着做各项产前指标排查啦。不过从今年开始县里面还在待产期的孕妇同一时间两个手掌都可以数的过来，我后面可没有再见到过她。”
“这样啊，那有没有可能是她后面由同科室的其他医生接手的呢？”
王医生摆摆手，“有小孩要出生，同科室的都知道的，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对吧。今年本来孕妇就不多，来看问题的都是别的病，难唷。”
“除非她后面到C市市医院里去了，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愿意留在县城这里，为了生产安全，很多都是一听说怀孕了，就跑到C市市区去准备。”
显然赵晓晓并没有这个选项可以选择。
“那，到了三个月之后还有她自行打掉的可能性吗？”刘罡明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也只有他这种对妇科生产完全不懂的人会问这种问题了。
王医生也完全不介意地回答了这个看似有些无知的问题，“自行打掉的话，一般来说是不行的。超过十周以上要是还想着自己用什么方法不去正规医院，胎盘已经发育，在私人场所安全也完全保证不了。”
“可是现在也不比以前，有的胆子大命也大的，也说不准。”
也就是说，赵晓晓能够找到私人的非法场所，恰好幸运得没落得什么后遗症的话，县市医院里也不会有任何引起将来对象怀疑的记录了。
“我明白了，您这么说的话，她就很有可能去了做了私人引产的手术。”
“感谢您的帮助。”刘罡明本没有打算久留，话说到这份上，齐媛媛关于赵晓晓怀孕这部分的证词已经可以判断为真，这场迅速的谈话按照预想应该就此结束了。
可是在刘罡明起身时，王医生却愈发好奇得叫住了我们。
“诶！警察同志，慢点慢点。”
“您有什么事？”刘罡明惊讶地问道。
“我这里还有个问题想问呢？这个赵晓晓是不是娘子山村那边的人啊。”
“嗯？您怎么知道这个的，您住在娘子山那边吗？”
“喔唷，前台那边都跟我讲啦，什么好稀奇的。娘子山村那里说是死了好多人是不啦，这里县城东西都传得老快，哪里有不知道的。”王医生继续说，“一个月前刚说来一家人食物中毒也是娘子山那边的。”
她用一种这里地方的人特有的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神秘兮兮地眯着眼睛比划，“那个地方就是不怎么吉利，以前几十年基本能搬的都搬来县城里去了，实在不行留在那一块还在住的，要不是没本事守着那个地，要不是别的地方又搬过去的。”
“这样啊？您对娘子山满了解的。”
“了解谈不上，不过我倒是认识那个一个月前食物中毒死的那一家子人。那家人里面有个女的以前算是我的同事。”
刘罡明快速翻了翻他的小本子，问道：“您是说方红瑞？方红瑞以前是您的同事对么？”
在医院里能够遇到认识陈夕颜一家的人是再好不过，不过的确是过于凑巧了，这位王医师作为陈夕颜母亲的前同事又和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赵晓晓搭上了关系，不由得让我在内心惊叹这样的巧合。转念一想，这个小县城的唯一一家医院里的同事之间互相认识本来就很正常，而方红瑞本身也是因之前曾在妇产科做事所以才会涉足到修改生时的违法犯罪的，这么推测来说，反而是警方没有第一时间去查证方红瑞的老同事这一点属于是工作上的纰漏与失误。
“是啊，零几年的时候她和之前这个科室的科长和几个医生有点门路联系，虽然只是个护士，在她值班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哩，也多亏是十几年前才没有给判死刑。”
“判死刑是？”
“当年的科长和几个赚大头的医生就判了死刑啦，我当年都还不是这个科室的，就因为这里面关系的人太多，基本都被抓起来了，才顺利转过来。以前零零年那段时间前，在这里换婴儿，把弃婴买卖过来的小孩子拿到这里来再转手给十里八乡不知道哪里的人，赚的盆满钵满呵。不晓得后来认亲的有没有都认全过。”这位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了的女医生用鄙夷的语气说道，“所以说啊，都是报应，为娘的作了孽呢，也都会报应到自己家人身上。还是要多做好事呢。”
她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方红瑞一家人，说起陈夕颜家人因为食物中毒死亡的案件没有流露出任何惋惜的神情。
“她从牢里出来还拉着个横幅来医院闹过事，她都有过案底了，院里面怎么会收她呢，这家人啊，死之前听说都不安分，想要拉着他们主治医生下水哩，不是我要说死人的坏话，事实是这样。”
她干脆地说。
“您还真是嫉恶如仇啊，”刘罡明先是感叹了一下，顺着这位经验老道的医生的话继续追问起来方红瑞当年被拘捕的细节，“方红瑞是因为拐卖人口被捕的吗。”
“大概是吧，具体是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咯，反正当时医院上下传的是拐卖人口。也只有这个罪会被判死刑了，她也只是个护士，从犯而已嘛，判了几年出来了，据说她也还有以前的一些人际关系，我们医院的人是怕了她了，看见她一家人只有绕路走的。”
“这样啊。”
“她那个女儿还在我们医院住院部住着哩，你们要问别的也得问她了。”王医生举起手腕看了看目前的时间，二十分钟过去，她也必须紧赶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毕竟妇科前来问诊的孕妇变少，可不意味着其他病人没有变多。
王医生利落地离开了前台附近专门为警方开辟出来的一个小会诊房间。
这里面配备了一台大屏幕电脑，还有一些可遥控的电子家具，和这家医院住院部陈旧的设施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医生所提供的信息可以与齐媛媛所说的相互印证，方红瑞因拐卖人口等多项罪名在十几年前被刑拘的事实警方这头应当也早已掌握了以前的判决报告。
这一次简短的对话本身带来的内容可以说对案件的调查有相当大的帮助，刘罡明却犯起了难。
“难道真的是有可能赵晓晓因此闹到要谋杀这么多人的地步么，”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们提问。
“从现在看各项证据都指向她是犯人。至于动机，向来动机都很难猜出来。”瑶群青走到会诊房间临街的窗户口前，她把窗帘拉开，一边用淡淡的语气陈述着她的观点，“赵晓晓的动机没有那么足够，可是也说的过去，我更关心的是，毒药的问题不解决，谋杀用的药品现在可能还在这些嫌疑人当中的哪一个身上。”
“怎么说的那么可怕，你乐观一点好不好。”李子琪不高兴地上前，隔着一道黑色的矮墙，窗外的街景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上半部分是夕阳阳光折射产生的金黄天空，下半部分则因为墙的暗影和树冠的掩映呈现出黛青，不知不觉间，又是整个白天过去。
“想简单一点，赵晓晓是凶手，解释的通，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正确的。”她说着用空调遥控器把房间里的空调关掉，打开了电风扇。到了晚上这一块渐渐失去阳光的暴晒，因而连室外温度也变得凉爽了许多。“我也很能够理解啊，她是一个农村出身的，爸爸我们以前也见到过，一个老古板，未婚先有孩子这种事肯定和父母商量不了的，那她要是偶然还被邓国芳碰上了，邓国芳又有方红瑞这么一个渠道，赵晓晓不就顺理成章可以自己解决这个事情。但是吧，邓岳他姑妈和陈夕颜的妈妈听上去就都是为了可以随便拿捏这个人才答应帮忙的，估计她们借这个由头可以勒索她给她们搞钱办事，赵晓晓忍不下去了，就杀人完了自己知道自己跑不掉也自杀了，这不就解释清楚了？”m.qikuaiwx.cOm
“你说的这个情况也是警察这边从目前证据推出来的最合理的猜测。”刘罡明点点头，“假设她有足够的体力也有足够的谋划时间来干这个，那就真是个狠人了。”
李子琪的想法基本没有大的纰漏，可刘罡明也并未完全赞同。
“只不过我心里就是接受不了这么一个说法，或许是我想得太复杂了，因为凶手自杀之后死无对证，单单靠现在找到的证据直接结案也不是不可以…”
刘罡明不相信这就是最后的案件答案，从他摸棱两可的表达方式中就能看出来，作为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他其实才是我们之中最希望尽快解决案件的人，可是最快速得到的结论不一定是最正确的，只是最容易推导出来的那一个。
我看着他的狐狸脸已经有几天时间表情紧锁，仿佛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和犹豫，或许有时真有这么一种叫做判断直觉的东西在作祟，想必他也在被整个警局负责此案的警员催着快点结束整个娘子山案的侦破工作，是不是不如就以李子琪所说的大家都认同的答案结案了呢？我有些迷茫，因为自始自终我连李子琪这样坚定地笃信某一种推断结果的决心也没有，说到底，我还是在等待群青能够给出最后的答案。
可此时，群青却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她应该又进入了完全静止的思考状态。
我犹豫于是否开口说话，和要说的内容。
甚至反对这部分推理的理论逻辑都没有，可是看见刘罡明举棋不定，似乎马上要结案的样子，我还是在内心暗暗捏了一把汗。
“我…觉得我还不能被这个答案说服。”
并没有想好怎么支撑这个观点的我，仍然脱口而出了反对的声音。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消失于十五年前的夏天更新，第 72 章 内心的声音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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