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穿这身顺眼，刚才头一回见你穿那样的丝绣襦裙，好看归好看，可就是你们中原的衣裳，总繁复得很。”
“我也不太习惯，但是在这里就应该那么穿，漂亮裙子是风光，就是穿起来麻烦。”
“还没问，你为何让我来太尉府上找你？你还没嫁人？不应该去王府寻人吗？你夫君哪儿忙去了？”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路殊撇嘴，又恢复了小时候那张臭脸：“我没有嫁人，也没有夫君，不要问了。”
赫连奇道：“你怎么又这副臭样子，跟你就没办法唠嗑，从来都只会说什么不要问了、说来话长、没想瞒你云云。咱俩这么熟了，你有什么就说，我又不嫌你丢人，怎么？难不成他上战场殉国了还是怎么着？”
这话跟踩了路殊的小尾巴似的，她忽然停下脚步，原地站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没谁殉国！他明明好着呢！”m.qikuaiwx.cOm
“你激动什么？”赫连骂她神经兮兮，“你又不说，那我只能猜啊？没殉国那不是更好吗？神叨叨的。”
路殊冷静一下，恶狠狠地把脸别到一边，道：“他悔婚娶别人了，现在三妻四妾好得不得了，你不用操心他。”
“什么？！”赫连怒道：“悔婚？还能这样？我操心他做什么？我这是问问你怎么个情况，才顺嘴提一句这人，既然他这样，你为什么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还守着干什么？”
“我没有为他守着......”
路殊正欲狡辩，忽见赫连挑挑嘴角：“得了吧，你是什么样我没见过？那时候腻的恨不得天天跟那位公子你侬我侬，我看你不单是喜欢他，你那简直是情到浓时丝毫不自知！”
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她只好闭嘴默认，叹气摇头：“我喜欢有什么用？从兹马艮回来之后他就要成婚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位公子’了，而是‘这位陛下’。”
“我管他陛下陛上的。”赫连不屑道：“干的的确不是什么人事，你就这么任由他悔了？还留在这恭贺人家新婚大喜？真够行的。”
她摇头：“我也没留在京城，去西疆待了一年。”
话至此处，正好到了客栈，路殊重新找来一位郎中，命他给蒋子敬瞧瞧。
这位郎中说，苗岳那位大夫给蒋子敬的这副药安神作用较强，还得再睡上一会儿，路殊给他又塞了一两银子，让他仔细着些，自己遂带着赫连往楼上雅间走。待他们二人关上门坐至桌前，他才接着追问：“一个人？西疆那地方穷山恶水的，你一个小姑娘家跑那么远干什么？”
“我去寻刀谱，顺便办件事。”她想了想，压低声音：“前不久，你听说西疆南部有位贵族领袖被刺一事吗？叫巴图尔那个，他爹叫伊卜西。”
“伊卜西？“赫连吸了口气，回忆一下：“我倒是真的有所耳闻，这两年我们跟西疆人摩擦不断，大概前几个月前突然传出来消息，说他们在常驻地的大半片营帐都被烧了，还真是苍天有眼，那个伊卜西倒是还行，但他那儿子绝对不是个东西。”
路殊垂眸轻笑一声，给他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道：“伊卜西是他们那族部落领袖，以骁勇善战出名的，反正我不了解他人品具体如何，只知道他那个独子非常阴鸷，嗜杀嗜酒。虽说多少子承父业了一些，打起仗来毫不含糊，但是常使阴招铤而走险，为人暴躁无情，的确不是东西。”
赫连脸色认真起来：“姜豆那个孩子的事......我去接蒋子敬的时候从村里大娘那里听说了。伊卜西的小儿子貌似是疆南驻军的副首领吧？你是不是去报仇了？”
“称之为报仇也不是不可以。”路殊叹道：“我倒是想轻松利索地杀人泄愤，可那巴图尔身高马大，硬来的话我不占优势，也根本近不了身，便一直潜心熟手，一年多终于寻了机会，扮作舞女光明正大的进去献舞。那些西疆部族的大小首领都很喜欢中原女子，我沾了原先学过几首曲子的光，不止给他们跳了一段，还弹唱了一曲，你猜怎么着？”
他饶有兴趣的抱起双臂问道：“怎么？”
“巴图尔平日很不近美色，为此我先是托一位朋友，打点好中原的淘金商人，让他近身献宝时把我的画像给献出去，还特意把我鼻梁上的痣点得很明显，怎么奇怎么美就怎么夸，反正我估计那些蛮子也没见过真的中原美人。可谁知偏偏就那么碰巧，巴图尔最后还真的拎出来那画问了，他便说这是中原人向往的圣女，意为圣洁的女人，后来我在宴上露脸见着他，虽说他表面没怎么，但是后头的确单独把我留下，让人把我带到帐里去。”
赫连惊掉下巴，用手指把桌子戳的咔咔作响：“你这都什么破方法，打不过他怎么办？”
“我之前又没有经验，这真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我还差点连累了我一位好友，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路殊挥手让他先听自己说：“我先前做足了打听，这种方法不必搜身，就算这位巴图尔身份再尊贵，他们军营里也不讲究更衣沐浴验身那一套，既然是少狼主要宠幸的人，那属下就算是侍女，也不可染指。我贴身藏着已促，进去之后就卡在狼皮毡子下头，身上不带任何利器，他进来求欢，必然不会再搜床。”
她奇道：“他进帐之后还跟我说了几句什么......我也听不明白，心想既然他们喜欢听话的小羊羔，那我就演给他看高兴呗。”
赫连：“你为何不下毒？那不是更快？”
她明显被问住了，有些尴尬道：“你是觉得快，可我手笨，到时候出岔子怎么办？添酒是不是还要近身？我是女子，肯定会选择对我来说最便捷的办法，再说那个抽匕首的动作我都练过无数次了，手到擒来，只可惜后来被他一个侍女发现了，外头又燃起大火，我一时慌乱，就跑喽。”
“那你怎么逃的？”他问。
“我先前知道他营帐的位置，悄悄有计划的要撤，躲在马厩里头，正担心要被捉住，突然发现他们偏帐内也着了火，后来粮草仓库也着了，一下子火光冲天，那些士兵急着救火，没再管我。我其实也不知那火是怎么燃起来的，我走的时候并没放火，所以猜测可能是哪里的烛台塌了，自己着了。”
赫连不可思议地咋舌：“所以......那个侍女大概是跑进来给巴图尔通报火情的吧？你这运气，难不成还真是如假包换的中原圣女？”
“当然不是！”路殊把煮开的热水从那个精致的小灶上拎下来，“哪有什么好运气，我逃跑的时候还崴了脚，躲在杂草里划出来我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后来还是趁乱跑回了鄯城，离南部远远的，这才所幸灰溜溜逃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嘛？恶人自有天收，也轮不上你一个姑娘家去冒这个风险，还带着伤一路颠簸，受得住吗？”
“我那些伤好的还挺快，之前受伤都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最疼，可我那时候晚上在客栈睡得很好，几乎不怎么醒，好像是有神仙给我揉过一样。”
“以后还是少干这种事吧，既逞强还幼稚。”
他们二人谈话方才告一段落，郎中便轻声敲门进来通报说蒋子敬醒了，可一直坐在桌前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路殊闻言立即跟赫连起身上楼，刚到走廊便听见他的声音，喃喃不绝，还不时夹杂着惊恐的大声吼叫，十分吓人。
她大步走在赫连之前，先踏进房门，看到蒋子敬一身白衣干净整洁。恍惚心想若是撇去他这副癫狂的模样，倒是头一回让她看出了当年苗岳护国将军手下得力虎将的风采。
那人也看到她，突然愣住，渐渐停了口中的自语，安静下来丝毫不动，活像一尊随时要从内里爆发的雕塑。路殊倒也不惧，开口厉声唤他：
“姜胜！”
这两个字如同烧的正旺的火折子一般，将他脑袋里那根疯弦瞬间燎着。她看到蒋子敬两只眼珠僵硬而缓慢的在通红的眼眶里一转，停在她右腰间别着的已促上，猛然朝她扑过来要夺。路殊眼疾手快竖起手掌，毫不留情地重击在他伸出的那只手腕上，打得他一时使不上力。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把他与自己的匕首推开距离。
可这蒋子敬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又爆发一阵，用自己侧颈死命往已促上撞，路殊不耐烦的取下腰间的小刀扔给身后的赫连，反手就对着蒋子敬的正脸扇去一掌，怒斥一句：“看你现在这像什么样子！给我停下！”
话音未落，他挣扎的动作又毫无预兆的猛然停止，路殊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听话屈服，狐疑的和赫连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敢减，见赫连也是摊开手不知所措，她干脆把蒋子敬提了起来丢到床边，让他坐好，自己气喘吁吁的退到桌边，不禁诧异问道：“怎么能疯成这样？”
赫连惊魂未定的看了一眼正安静坐在床边的蒋子敬，也是一样喘着回她：“这还算好的！之前一旦照这个势头疯起来，没半个时辰压根别想停下！你刚才自己也看见了，他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跟用不尽似的，也不知道疼，像今日这半道让人止住的还是头一遭。”
路殊伸手从他那儿把已促要了回来，想起当初她的确是把已促和姜豆捏的那个泥人一起留给了蒋子敬，想让他自我了结，可没离开两步又折了回去，把已促夺走了。她那时本是觉得自己的匕首如此锋利，利落求死既是便宜他，也是伤了姜豆的心，可没想到这人哪怕如今疯成这样，也仍旧记得此事。
她冷冰冰的开口，问正在床沿低头颤抖的蒋子敬道：“你既如此难忘我的刀，那可还记得我本人？”
见他依旧躲躲闪闪，路殊又问：“若是你不记得我，那记不记得姜谭兴？”
蒋子敬突然喃喃低语：“姜谭兴......他不见了。他走了…...他走了…...”
她眼神流转，接着循序渐进试探道：“你既认识他，又可知他当年并未想着保你，一走了之，把你和与你相依为命的孩子姜豆一同任由发配，害惨了你们？”
听到姜豆，他回过头又开始自语，路殊见他看向自己，接着道：“姜豆临死之前对你说，让你为他复仇，你可还记得？”
赫连听路殊如此一说，开口像是要问，被她缓缓抬手制止，又侧过脑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见状干脆不再掺和，起身走出了房间。
路殊没有理会赫连，又趁热打铁接着问：“姜豆就那样一个愿望，你都不愿替他实现吗？”
“姜豆……豆豆……”
“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他安息，你可愿配合？”
他终于直视对上路殊的眼睛，只是不断重复她的名字：“你是路殊……路殊……路殊……”
她点头道：“是我，你还记得。”
“你救了豆豆.......他回来，回到爹身边来了......”
路殊听清了他在说什么，鼻梁泛酸，强行将眼眶周围的热度压下，兀自提高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姜谭兴的模样？我带你去见他，你们两个之间的账，你们自己算清楚。”
见他不比刚才那样疯了，路殊开门将赫连叫了回来，说自己回府想想办法，求她爹明日请任炎大人来府上做客，到时自会安排蒋子敬前往，仔细探一探那位尚书大人的虚实。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49 章 疯病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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