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官驿的匾上有中原名字,叫镜牙客,虽说这名字听起来颇有些古怪,但里头装潢不错,东西好吃,房间很大很明亮,地上铺着毛皮毡子,床也很软很舒适。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心里很想赵祚。
路殊其实心里也有数,她不知京城形势如何,也不知道赵祚婚后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但不论如何胡思乱想,她就是很想念,想念家人最多,其次就是在挂念赵祚。
如果一睁眼,五哥哥又会像在兹马艮那样突然出现,过来陪她,那就好了。
五日后,那队跳舞的西疆美人们便如迈然所说,住进了驿站。她们一众五人,长得如花似玉,的确是和中原的姑娘不一样的。其中有个舞女会说些简单的中原话,路殊花了几日和她们混熟,也好打听些事,或者平常聊聊天,消磨消磨时光。
她学动作很认真,加上这些姑娘跳的是中原舞,之前在江南兮何坊时,李曼也教过她一些,学起来并不费劲。休息的闲暇空当,路殊坐在毡子上擦了擦汗,悄悄问道:“姐姐,你们去过西疆的军营,那里有什么规矩没有?”
“什么样的规矩?”那姑娘问。
“就大概是......你们能近狼主的身吗?”
“近身?”她笑道:“一般如果有狼主或狼主的手下看上我们,就会直接带进帐内,没有什么规矩。”
路殊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不会盘查验身之类的?”
“验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检查一下你,再搜搜你的东西之类。”
“会有人帮你换衣服,但搜身是不会的,我们部落有规矩,狼主或是少狼主看上的人,其他部下和侍女都不可以染指。”
路殊在心里感叹,这规矩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每到傍晚,迈然就会抽空回来,然后让路殊给他把今日学的舞单独再跳一遍。这样持续了两个月,她便已经很会跳了,迈然渐渐也不指摘她动作不协调,反倒沉默更多,不再发表意见。
她一曲舞毕坐到桌前喝水,见他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便打趣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要去见少狼主,你不高兴了?”
路殊装作痛心疾首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行啦!我不会忘了你的!”
迈然摆着一张臭脸,不想搭理她,讥笑了一声,将她的手一掌拍了回去。
“你快点滚吧,累赘。”
“既然我是累赘,那你当时在于阗为什么要叫人把我请进驿站?”
“我那是看你遛马疯跑的模样太傻,还往草地上躺,没见过世面。”
路殊把双臂抱在胸前,冲他挑衅道:“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哪像你这么有钱?之前在我家蹭饭,一顿把我三天的存粮都吃光了,我还没找你要账呢。”
“你找我要账?”迈然也抱起臂往后一靠,好笑道:“一路过来你吃我的住我的,我跟你算账了吗?”
“你们做生意的这么富有,还有权有势,我又不费银子,你这么刻薄吝啬做什么?”
迈然再次懒得理她,只是冷哼一声,起身走到床边,掏出个什么东西,朝着路殊的方向扔了过来,差点砸在她脸上。
——是个布包。
她打开瞧了瞧,发现里头整齐叠着一套简装,和她一直穿的那几件样式布料很像,甚至摸起来更舒服一些,附带着两根三指宽的皮质束腰,上头用银制的纽扣固定着暗红的编带,婉约地绕了束腰一周。
迈然躺在床上,闷声问:“颜色如何?尺寸如何?”
路殊这才定睛去看颜色,站起身站在铜镜前比较了一下,长短倒是很合适。
“海棠红?我还没有穿过这个颜色的衣裳呢。”
他轻蔑道:“果然没见过世面。”
路殊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把外衫脱掉,套上了这件新衣裳,也换上了新的腰带,对着铜镜左右打量了一圈。
迈然靠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望向镜内。
“尺寸正好,不用改了。”她道。
“还有马靴,试试。”
路殊点头:“我试过了,挺好的。”
迈然不满地皱眉道:“你不要旧衣服穿惯了就看新衣服什么都好,不合脚就说。”
“真的合脚!你看!”她穿好一整套,站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保证道:“很好看,谢谢你的新衣服。”
“不用谢,过来给我捶腿。”
路殊心道:“......该死的王八蛋。”
往后三个月一眨眼就要过去,路殊度过了人生中最清闲的时光,每天学学舞唱唱歌,跟迈然吵吵架斗斗嘴,什么变故也没有发生。她也渐渐不再为退婚之事而过分伤神了,既然不是她的,那就是天意使然,多想多念皆无益。
再者说,她又不是没了五哥哥就活不了。
一个人总是跟另外一些人联系在一起,牵挂对方,爱护对方,这份联系可能需要经年累月的织造,它意义非凡,非常重要,可迟早也难以逃脱被抵消掉的命运,只是时间快慢问题而已,为此伤神,真的很费心费力。
比起这些高深的东西,路殊现下最操心的除了半个月后的献舞,就是自己家门口那块花圃里的花都死了没有。
说来奇怪,她那间小院外头的土地并没有多少,开垦太多她也管不过来,便贪图方便快捷,只挑着仅有的几片地种了蔬菜。可栅栏外貌似有处小宝地,莫名其妙长出了很多花,品种她不知道,但应该不是野长出来,颜色也不同,倒像是被谁特意栽种下去过。
哪怕路殊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看管它们,那些花枝子也没有枯萎败落。
她还是挺挂念于阗的,再过半个月,马上就能见到小巴图尔,到时候速战速决,必然不能饶了他,就算不成功,也得教训教训这个卑鄙小人。
再过去十五天,路殊跳完舞,坐在驿站的房顶上看星星,又有些想家了。
明日就是伊卜西的寿宴,最近迈然貌似也挺忙碌,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镜牙客。好在今早驿站的人捎来了吩咐,说明晚就会有人带她们到帐内去。
路殊摸着怀里的已促,莫名有些要上断头台似的紧张,以至于次日她睡醒时,忽然就头晕到起不来床了。
迈然策马来了趟驿站,坐在床边摸了摸路殊的额头,不大高兴地看了她一眼。
“发热了。”他道。
路殊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鲤鱼打挺似地弹起来,摆着手晕晕乎乎道:“绝对不能前功尽弃,我要去!”
迈然把她摁回毯子里头,“躺着吧,日落后才开宴,你先喝药。”
“我就是晚上吹了会儿风......没想到天这么暖也能染风寒。”
她有些懊恼地捂住额头,迈然站在榻边冷笑道:“我说不让你去了吗?我看你身体不错,说不准睡一觉就好了。”
他从一旁拿来一幅画,展开给路殊看。
这画展开竟与迈然等身长,上头用彩墨画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姑娘,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纱衣,脖颈脚腕露在外边,肩头圆润白皙,脚上踏着五彩斑斓的绣鞋,手腕和脚腕上缠着纯白的绸带,发间和耳后配着步摇和银白的闪耀挂饰,飘渺清纯,美丽诱人。wWw.qikuaiwx.Com
画中女子鼻梁侧翼有颗小痣,眉尾也藏有一个,五官清晰温婉,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跟路殊九分相似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傻乎乎地吞了一下口水,压根不敢相信画里肤白貌美的佳人竟然顶着张自己的脸。
“为......为什么?”路殊结巴道:“为什么穿这么暴露......”
迈然侧过脸看了看画:“暴露吗?和你那件跳舞的衣裳很像。”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熟睡一觉醒来时,房中的迈然已经离开。待第二回喝过药,果然周身轻松了不少,路殊麻利地换上衣裳,让那几位姑娘帮她点好妆容,便一同随着车马进了军营内。
此时天已经全部黑透,但营帐内火把通明,彩色的幡旗随风飘荡,主毡帐为纯白,由棕褐色牛皮制成,上头挂了一圈彩布,八面帐帘上绘着特色的图腾。她们一行人在外等了一刻钟,便被几个端着酒的侍女引进了毡帐。
微凉的夜风将那件纱裙高高携起,路殊伸手护住脸前的面纱,从飘扬飞逸的黑发间隐约看到不远处帐顶闪过一只黑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融化在了裹着细细黄沙的暗夜中。
她皱起眉头回神,撩起了主帐的幕帘。
里面比外头看上去宽敞,坐了五六个穿皮毛的壮汉,不拘小节地搂着身边的姑娘,要么就是抱着酒肉大块朵颐。路殊看见了那位矮个子的中原商人,他穿着一身牙色衣袍、头顶戴着布帽,捧着画进了那扇屏风后。
屏风米色半透,对面坐着一个人,只有轮廓,看不清楚,只见他席地而坐,慵懒地斜倚着支起了腿,手中轻捏一只酒杯。
画卷展开,管乐和鼓点响起,她们抬脚起跳,婉转献上一支中原舞,配着中原特有的一首叫无定歌的琵琶曲。
一曲毕,那屏风后的男人并没有反应,只是挥了挥手,赐给她们一人一杯清酒。
路殊没有饮下那一杯,撩起袖子作挡,倒进了自己衣服里。正想装作无意卸下面纱,却忽然听身边有个大汉用西疆话对身旁的人说了句话,那五六个人皆是点头附和,屏风后的人总算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她面前。
她站在队伍的最前头,稍稍有些害怕,可那男人戴着张漆黑的面具,路殊再怎么努力抬眼打量,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走过来,手里紧握着那幅画,抬手解下了她的面纱。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33 章 狼主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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