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知将那老板三两下摁倒在地上，还不等他开口询问，那人自己便哭骂道：“官爷！官爷！草民就猜到这东西是那小杂碎偷来的！您息怒！息怒啊官爷！”
陶谦知一把将他提起，一整日下来又急又疲的怒火统统发泄在了这掌柜身上，怒不可遏的一拳上去，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骂谁是杂碎？”
“草民知罪！知罪了大人......”他统统招道：“那小姑娘独自一个人，还说是从山西府逃荒来，求我给个高价，以后还来赎......我这就给了她二两银子！再没别的了！大人您就饶了小的......”
他随手将这老板往地上一扔，冲属下摆手：“派一队人马往山西府去查查。”
岑青站在外头等他，迎上来道：“刚来消息，皇上那边目前安稳，咱们先不必回。”
“没有线索，她说自己是山西府来的，我派人去那里搜寻。”
岑青叹了口气。
“现在也只能查到什么就摸什么门路，没别的法子了。”他将横刀收回鞘中：“她这次一跑，除非自愿，否则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陶谦知忽然提高声音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岑青亦是怒道：“她又不知道陛下没诚心想将她下狱，只想让她思过悔改，她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一个多月，用这样的法子逃出来，心里要怎么想陛下？”
他又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无端淡然道：“罢了，不论她跟陛下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就让她走吧。”
说完，岑青留下陶谦知一个人站在原地，转身离开了那条街。
什么叫“让她走吧”？陶谦知站在原地想着，她身无分文，走到哪里去，一路上吃什么喝什么，住在哪间屋檐下头，又跟什么样的人打着交道？
他同样抬首注视着格外清明的那轮玄月，双拳紧握，脚下重如千斤，半天也挪不动步。
转观宫内，赵祚已然能够起身坐在榻边，屋里的太医刚走没多大会儿，齐祥给阁里点了根安神香，想让他稍舒服一些，也好缓缓胸中郁结憋着的血气。
那口淤血也是堵在胸腔内许久，积劳成疾，再加上在地牢里那一激，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开口问齐祥：“小殊那日为何会忽然离宫？”
齐祥赶忙跪下，吩咐内侍去把梧桐苑里那个小丫鬟叫来。
那丫鬟进来双膝一软直直跪下，颤巍巍开口讲道：“皇上万安，奴......奴婢那日在苑内打扫，见贵妃娘娘带着几个女侍内监来了梧桐苑......貌似还有个贴身丫鬟，娘娘叫我们不要出声，还问了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赵祚沉默良久，忽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她见赵祚没有打断的意思，便接着道：“我说这里住着张贵人，娘娘看上去不信，便从苑外跑进去，站在南边的小窗前看了好大一会儿，从偏门离开了。”
赵祚开口问她：“然后呢？之后为何不跟朕如实禀告！”
小丫鬟颤颤巍巍，却又不敢撒谎，便答：“奴婢们先前听说贵妃蛮横，怕说了之后掉脑袋，也怕......”
“怕什么！”
“怕贵妃谋害小公主！”她吓得一哆嗦：“我们想着皇上您多来梧桐苑是好事......若是因此事和贵妃结了怨，担心对小公主不利......”
“混账......”他急促咳道：“混账！”
赵祚被她所言气到两眼模糊，起身将榻前摆着的花瓶摔了个稀碎，把面前这跪着的一屋子内侍、女使和太医，甚至包括前来护驾的一众将领们，全部发怒着轰了出去。
暖阁里的花都还没谢，路殊的妆台妆镜也还在，那日被她随手扔在榻几上的小金剪也还没收拾，可人却忽然间没了踪影，仿佛这大半年内从未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干干净净。
甚至连一件专属于他们二人的小物件也没有。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挪步坐在那只软凳上，亲自动手在小柜里急促翻找了一阵，终于寻到了那日路殊捈在身上的润膏。
三个月后，皇城里翻了个遍，周边府郡全部派了重兵设卡巡查，甚至连远在常腾军处的路乔都得了消息快马回京，却依旧没有找到路殊的踪影。赵祚渐渐耐心全无，提心吊胆，半点新消息也没传回这偌大的宫墙别苑，他甚至不知她是否仍然安好，现下正在哪里，做着什么。
赵祚每晚都在手背捈上那盘香膏，放在鼻尖方才能安然入眠。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总是多梦，却没有梦到路殊哪怕一次，而是总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场景人物，满心指望路殊能像先前似的，从不知何处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也好。
可一转眼过去三个月，一点消息也没有。
嫔妃自戕或逃跑，都是连累满门的重罪，但他自然没理由怪到路言洪身上，更是无法给老将军一个交代。
赵祚独自坐在暖阁外的廊下，把那日从土里翻出的那片指甲从胸前的口袋中摸出，放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抬手摸向自己的脸，却摸下一手心的泪湿。现下过去那样久，他仍不敢回想路殊在那间房内的感受，不知她是否会害怕，是否饿了渴了，咳疾被那里的气味呛犯了没有。
不仅是他，就连路殊这两日在西南也会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在那间牢房内的恐惧，还有赵祚。她梦见赵祚站在暖阁外的花园内等她，可她刚一跑过去，赵祚却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愿意理她了。
现下天气渐冷了起来，她每天除去跟郑牧行练刀切磋，就是跟他在川渝四周到处逛着玩着。小少年的刀法虽比起路殊还是稍差一些，但长进极快，简单指点两句，立刻便能得其精髓。
甘景在三天后回了军内，见到跟郑牧行一起坐在院内烤肉吃的路殊，两人全然同两只小馋虫似的，也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郑牧行敷衍地朝他招手，眼睛却没离开烤架上的肉。
“亦尧，快来吃！”
路殊也专注盯着滋滋冒油的烤肉招呼道：“师兄，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甘景：“......”
他走过来坐下，问：“路师妹，你怎么来驻军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想求师兄和牧行暂且收留一下。”
甘景犹豫了一下，把外衣递给下人：“收留倒不至于，想住就住着吧，牧行还成天跟我念叨你呢！”
郑牧行笑了两声，甘景起身坐到他右侧，对他道：“这两日我不在，刀练的如何？”
“很好，有殊姐姐教我西疆的刀法，非常好使。”
“西疆？”
路殊尴尬一笑，赶紧扯皮，问郑牧行道：“对了对了都忘记问！牧行，你左边的耳朵好的如何了？”
郑牧行摇摇头：“还是听不见，但右耳很好，能听清楚。”
他把架子上的肉切下几块先递给路殊，又递了一盘给甘景，三个人坐在竹林外吃了晚饭，谈天说地了好一会儿。
在这里又待了两个多月，路殊这才真的体会到，大名鼎鼎的镇西王甘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像传言那样冷峻严酷，反倒非常爱笑，对郑牧行说话的时候总是凑近他的耳朵，且从不会坐在他的左侧。每次路殊看见他们二人坐在一起说话或是怎样，都会莫名觉得非常高兴。
关于写信回京城这件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每次都是去了信就要想很久的家，思乡情切，又实在难熬得很。原来在西疆，那是怕祖父爹娘操心，可她自从进了宫，就是嫁了出去，和路府再无干系，此番出逃还不知会不会连累到堂兄和爹爹，属实没脸再寄信回去了。
于是她只在两月前悄悄给岑青去了一封信，多说无益，只写了一个安字，使他知晓自己安然平顺便是。
西南驻军这边下了新雪，也算到了年关，哪怕住的再舒心，总在这里打扰别人也不大好，她也该想想往后要怎么办才是。
正托腮坐在桌前沉思过半，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路殊去开，发现是郑牧行端来了点心茶水，想让她吃点宵夜。
她心里装着那些有的没的烂摊子事，实在有些吃不下，但毕竟盛情难却，便同小少年坐到桌边，调皮问道：“天都黑这么久了还没睡，师兄也不管管你呀？”
郑牧行红着眼尾，摸了摸耳后：“他沐浴去了。”
“殊姐姐，你为什么会跟你夫君和离？”
路殊被他这么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兀自结巴了一阵。
她跟郑牧行坐在桌边，一边看他吃点心，一边回忆道：“我是我夫君的妾室，他此前有正妻和儿子，后来我......”
“姐姐这么好，为何要嫁予他人做妾？”奇快妏敩
她再次被这番言语无忌惹得哽了一下，接着解释：“因为他同我是青梅竹马，我很喜欢他，所以就嫁给他了。”
“然后呢？”
“然后他还有其他很受宠的妾室，为此对我撒过许多次谎。”
路殊只轻描淡写地讲了两句，便有些恍惚的不知该如何说了。这几年在京城和西疆、苗岳之间徘徊周旋，终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郑牧行看向她，嚼着煎饼冷不丁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让亦尧帮姐姐物色一个更好的，西南这里将领很多，姐姐如此好看，又是这般洒脱果敢的性子，必然很受欢迎！哪还稀罕他一个妾室？真是欺负人！”
“......”
路殊不由记起九五至尊的那张脸，猜想他若是听到这番话，定是要醋意大发的，只好强忍着笑摇了摇头打趣道：“好了你！还是多操心你和师兄吧，不用乱点鸳鸯谱。”
她忽然想起正事，便紧接着问他道：“咱们军营附近有没有什僻静独立的住处？比如城郊......”
话至一半又被打断，甘景在本就半掩着的房门转轴上屈指一敲，利落地推开进来，冲郑牧行道：“牧行，我明早需上京一趟，你先跟我回房，我有事嘱咐。”
路殊立即疑惑追问道：“上京？这么突然，所为何事啊？”
甘景看了看她，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急信，陛下病重，一干重臣需及时赶往镐安京。”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82 章 垂危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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