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师尊她居住在安阳水榭,就在如今的淮洺城郊,不过……早改了名字。
安阳水榭很偏,依莲池而建,地方却很大。
有可以跑马的院子,师尊养了很多灵兽。
那莲池中,是师尊施了法术,常开不败的莲花。
师尊的小楼,就在莲池边。
清风拂过,阵阵莲香,我到现在还记得。
师尊她,在安阳水榭中,替人看诊。
水榭的前后堂,都改成了药铺,医馆。除了师尊,前前后后有几十个大夫,在安阳水榭开堂,加上大夫们的下手、徒弟、杂役、小厮,整个水榭最热闹时有几百人之多。
他们治不好的人,便会领来莲池边的小楼,找师尊问诊。
一边是莲香,一边是药香。
我小的时候,跟在师尊身边,或是研磨药粉,或是抄录药方……那时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师尊也会带我回道宗,那时的道宗,只有几个山门有人。
但我觉得,她更爱在淮洺城中,悬壶济世的日子。
只是……师尊她很爱喝酒。
每年,总有数次会将自己灌醉,喝醉后,就睡在地上,或是……抱着‘他’哭。
‘他’是师尊的宝贝,不让任何人碰。
但‘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
‘他’被师尊藏在床账后面,只要师尊离开房间,就会用术法,将房间封死,不让任何人进去。
起初,我也只是在给师尊送东西时,偷看过几次。
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的眼睛会动,像是魔鬼在盯着猎物。
让我很害怕。
但师尊很爱他,放在床账后,晚上会抱着‘他’睡觉吧。
阿兆师兄来了,阿兆师兄最好了,每次都会给韫光带好吃的,好玩的。
他有好多故事和笑话,说给韫光听。
安阳水榭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会跟韫光说,他之前与师尊游历天下时见到的奇闻异事,韫光也好想出去玩啊。
想见见南疆的万魔鬼森,西域的死亡黄沙,东海的一望无际。
而不是,只守着这一方莲池。
日子过得真快啊,我已经长成大人了。
师尊醉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时常因为醉酒,无法看诊,道宗那边的老掌门陨落了,新继任的掌门,又是个死板的老道士。为什么道宗的弟子们会老会死,可师尊不会变老?
师尊今天,又喝醉了。
师尊今天醉的不省人事,我背她回房间时,看见‘他’正站在窗前。
‘他’转身看向我,很怪,说不出的僵硬。
师尊告诉我,那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一定要救活的人。
昨晚医馆里的一个小杂役,失足落入莲池,死了。
今天,圈养的灵兽死了一匹。那是我最爱的小灵豹,我常搂着它晒太阳。
它消瘦的尸体,没有一滴血。分明前一天还活蹦乱跳。
‘他’在给师尊梳头,师尊真的好美。
阿兆师兄回来帮忙照顾师尊,我幼时只知道阿兆师兄看师尊的眼神不一样。
如今才知,那是珍视爱慕。
也带着,无法让她清醒的无奈。
夜里,师尊房中传来了争吵声,我趴在门上,将灵力集中在耳朵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听阿兆师兄说:“我现在就剁了他!”
“你敢!韩兆……韩兆你不能动他!我的药起效了,你看见了吗?你上次回来,他才只能睁眼,如今已经能走动了。”师尊的语气,逐渐平和,带着愈趋病态的展望:“我在莲池里养的东西,很快就能长出来了。我们游历八方,不就是为了给他找药,将他救活吗?”
阿兆师兄的声音,充斥着破碎之感:“他已经死了快六百年了,他是被你逼迫,自戕而亡的!”
“不!不要再说了!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敢相信,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是一向温和端庄,超脱世俗如谪仙般的师尊发出的。
“你就算能将他复活,他也不会爱你。你忘了吗,他是用灵力冲破身体自爆的,连皮囊都没留给你。”
“你放在身边的这个,不过是你用邪术制作的赝品罢了,就算能活,活过来的也不是他!”
“师尊,别再喝了!”是阿兆师兄的祈求:“别再执着了,放下吧。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了吗?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一个不爱你的人呢?”
“你怎么能跟他比?这世上,没人能跟他比。”
推搡的声音。
“阿兆,让我喝点酒吧,我好疼……只有喝醉了……才能好受些……阿兆,把酒壶还给我……”
“莲池里的东西,在吸食你的精血对不对?它越是长大,你就需付出越多的代价。疼也是你自找的!”
“阿兆你去哪?”
“我去掀翻那莲池。”
师尊的声音突然阴鸷起来:“你敢碰,我会杀了你。”
阿兆师兄走下了楼,他呆站在楼下,眼眶全是红的。我开门后,他走向我揉了揉我的头:“师兄带你去道宗好不好?”
“师兄你去吗?”
阿兆师兄摇了摇头:“那地方太清圣了,我待不了。”
“韫光想陪着师尊,如果不能陪师尊,那就跟着师兄,不想一个人。”
“傻韫光,道宗有好多修士陪你呢。带上你的灵兽一起去,你上次说,想养会飞的灵鲲,去了道宗,就能养了。你的小鹿肯定也会喜欢道宗的。”
我抬头看了看楼上:“师尊她……”
“师兄答应你,会保护师尊的。”
他如是说着,我就如是信了。
不久之后,安阳水榭出事了。一夜之间,宿在医馆中的人被杀,灵兽也一匹未留。
只听说,那莲池被鲜血染红,原本清圣的佛莲,成了一池散布着腥气的血莲。
道宗的掌门带着几个长老,将安阳水榭封起,施法净化,折腾了数月才恢复。
师尊,不知所踪了。
我想去找阿兆师兄,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后来我听说,师尊在阴阳谷。可我破不了谷外的结界,待了数日无功而返。
我不懂,为什么师尊不愿见我,是韫光做错事了吗?
直到半年后,师尊来了道宗。
她去了归元峰,待了小半月,没见任何人,又走了。
再后来,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有小门派被灭门,或有修者被杀的事。
大家不知道凶手,也搞不清目的,人人自危,道宗开始禁止外人出入,也不准门生下山。
直到……听闻师尊的死讯。
道宗那掌门告诉我,她们在阴阳谷外发现了师尊的尸体,她盘坐着,没有外伤,是修为臻尽陨落了。
且留下遗言,阴阳谷内有她所设封印,两百年内,任何人不得进入,倘若进入,必死无疑。
可阴阳谷中,长着凝魂草。那珍宝百年才结一颗,若不及时采摘,半个时辰就会枯萎。
凝魂草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这些年仍有人为了那草,不顾劝阻进入阴阳谷,最后都没出来。
师尊死了,那师兄呢?还有‘他’呢?
我抱着满腔疑惑,去了阴阳谷。
我不怕死,我只想知道真相。
我在谷中,找到了师尊的住处。那里有师尊生前的一些用物,更多的是药材和药罐。
我在那找到了阿兆师兄留给我的信。
他算准了我会来。
那信封上是他的字迹,写着:给小师妹韫光。
他的字写得端正,一丝不苟,就像他的人一样。我都能从那字里读出他惯用的语气,是温柔的安慰着。
开头就是让我不要难过。
那页页纸上,写得都是我不敢相信的事实。
原来‘他’是师尊的师尊,就是传说中早就陨落了的传奇修者:竟殊。
六百多年前,以穹冥峰为人、魔两界之分,就是他的手笔。
但世人都说,他建立魔之地的目的,是保护魔物,魔染全境,制霸天下。
师尊带人攻入穹冥峰,想将他劝回正道,他却因败自戕了。
师尊携正道清扫了魔界,经过这六百多年的打压,魔类的规模已大不如前,只能龟缩于南疆的不毛之地。
可师兄的信中,事情却不是这样的。
赵小妍的魂魄被一股力量抽进了第二重的回忆。
她又进了蔺沧海的身体,可这回,她无法动弹了。
她能感蔺沧海所感,也知她心中所思。
她在魔界的死海边,见到了一只刚出生的魔蛟。赵小妍能想到,这只黑色的,和蚯蚓差不多大的迷你蛟龙,就是韩兆。
蔺沧海将这小蛟托在手心,极速飞行着,要拿去穹冥峰给竟殊看。
可刚到山门,就听一阵嘈杂。
她站在不远处,听着。
原是为了一个魔修,那魔修本是某门修者,因邪念入了魔道,杀了门派中不少人。
他并非竟殊抓来的,而是自己跑来,要越过穹冥峰,遁入魔之地。
竟殊定下的规矩,但凡魔物作恶,愿入魔之地,永世不出者,可免一死。
但若往后从魔之地内出逃,便交还给与之有仇的门派,任由处置。
这魔修已然来到了穹冥峰,按理说与他有仇的门派不可再来纠缠。
可那魔修杀人太多,仇家太多。
穹冥峰的山门口,挤了几千号人,都在劝竟殊交人。
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可竟殊立的规矩,也不可能因罪孽深浅而改变。
魔之地中,比这魔修更恶的魔,有得是。
有魔修觉得,去了魔之地可保住性命,但实则不然。竟殊并不限制魔之地的魔物们互相残杀。
于是在众人眼中,竟殊就是在维护魔物。对竟殊将魔物圈于魔之地的事,正派中早有不服者,正好借此事发作。
他们害怕竟殊镇不住那些魔物,终有一日魔物们会集结席卷而来。
又怕竟殊包藏祸心,要将那些魔物收为己用,为祸苍生。
蔺沧海小声嘟囔着:“师尊真是死板,那魔物本不是好东西,交出去,或是当场杀了,再说些大义凛然的好话不就得了。”
只见竟殊站在那魔修身前,一语不发。
那些人见说不动,又将话扯到了穹冥峰的住客身上。
“看来竟殊仙长是执意要维护魔物了,你如此还怎可说是道心纯粹!”
“道心,哈哈哈哈,可笑!他恐怕是早没有道心了。”
“是啊,我想诸位有所不知,这穹冥峰表面上看是他竟殊的修真之地,可实际上……”那人笑得猥琐:“还藏着个女人!”
“而且咱们大仙长口味独特,那女人还是个娼/妇。”
“这……成何体统啊!”
“果然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赵小妍想,竟殊将人魔分开这事并非只干了一两天,一两年,而是数百上千年。
他的做法不能说错,也并不全对。
可若要阻止,也不必等到现在才来阻止。
赵小妍叹了口气:太过强大,是会被人类惧怕的。人类一旦有了惧怕的东西,就会联合起来,打倒那个另他们惧怕的东西。即使……那个东西,曾是神,曾守护过他们。
竟殊:“诸位,穹冥峰的规矩,不会改变。请诸位回去吧。”
“要我们回去也可以,魔物和那个娼/妇,你只能留下一个!”
竟殊皱了皱眉头,表情已是明显的不耐烦了:“若我两个都要留呢?况且蔺织语早年流落青楼,被我救回已久,竟殊不准任何人出言羞辱她。”
那些修士们在听他说了这话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兼失望的表情。
“您怎会变成这样!”
竟殊斜眼睥睨的模样,与喻沐尘一模一样:“竟殊从未改变,你们不该站在此地问我,该问的是你们的良心!”
怪只怪他太善了,太纵容了。他看了万年,他明明知道人身上的劣性难改,却仍愿去信善。
“我们的良心?你纵恶为恶,又该如何?”
竟殊:“竟殊坐镇穹冥峰数千年,自我划出魔之地至此,规矩从未变过。我没有纵恶为恶,若此魔敢逃出魔之地,我会杀他。”
“那我门中亡者如何安息?”
“是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对!将魔物交出来!”
赵小妍脚底突然悬空,是蔺沧海跳了出去。她将魔蛟收进袖中,抽剑飞身一斩,迅速砍断了那魔物的头。
而后飒爽收刀。
赵小妍只能看见蔺沧海的视角,她很好奇竟殊的反应。
“你!”
蔺沧海拱拱手:“我替我师尊杀了魔物,诸位可消气了吗?诸位所说没错,但我师尊也有他的道理,如今各退一步,如何?”
她说完转头向竟殊,竟殊没有当即翻脸,但从那眼神中能看出厌恶。
“这么简单就杀了,不行!”
蔺沧海:“还不行?人都死了偿命了,怎么不行?”
“魔物死了,还有女人。”有人道:“你说你是徒弟,又有谁知道,这徒弟不是女儿呢?”
蔺沧海击出一道灵气,将那名修士的嘴巴割破了。
那修士捂着嘴,还不忘乱叫:“你……你你你,你这分明是恼羞成怒,若我说的是错的,你又何故如此生气?”
蔺沧海气得还要再打。
却见蔺织语从后走出,跪在了众人面前:“奴正是蔺织语,曾于青楼卖身。蔺沧海女侠非奴之女,是被人遗弃在街口的孤女,与奴没有任何关系。”
“竟仙长是奴的恩人,他已被奴连累担了太多污名,今日奴愿任由各位惩处,只忘今后诸位不可以再奴为由,污蔑竟仙长。”
竟殊拉起蔺织语:“众生平等,你为何要跪?”
“啧啧,竟仙长好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啊。既然这女子有情有义,那咱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主。诸位,同意吗?”
“可以啊,咱们将这女人带走,别让她扰了仙长清修。”
“没错没错。”
“如何处置呢?”
“如此不洁之人,当然是沉塘了。”
“烧死也无不可。”
蔺织语站起,要走向那些人。竟殊拉住了她的肩膀。
赵小妍看那蔺织语,按年龄算,她该有四十出头了,看上去虽不是很老,但早不年轻了。她眼中含着泪看向竟殊:“仙长,奴此去就是诀别了,多谢你。奴认识你之后,才知道世上真的有善人。”
“不许走。”竟殊道。
那些修士催促道:“还磨蹭什么?”
竟殊道:“她不能走。”
“为何?给个理由。”
竟殊道:“我要留一个平凡的无罪之人在自己家里,需要什么理由?”
“如果这是个男人当然可以,但这是个女人。普天众人皆知,孤男寡女不可同住一处,竟仙长以何身份,让她留在穹冥峰啊?”
“就是就是,只有夫妻可以同住。”
“若你们偏要以这样的理由,至她于死地。那……”竟殊目光坚定:“我愿意娶她为妻。”
这话任谁都知道是竟殊为救蔺织语性命的借口,可赵小妍却觉有顿物在敲击胸口,脑仁中阵阵翁鸣。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修士们退去。
冷静下来后,赵小妍才反应过来,这非是她的感受,而是蔺沧海的感受。
山门前只剩竟殊,蔺家母女和那魔修的尸体。
“你可知错?”是竟殊在问蔺沧海。
蔺沧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竟殊。
“魔物愿归于魔之地者,行至穹冥峰不杀,是我自一千六百年前,建立魔之地以来,未曾改过的规则。可今日,破坏了规则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徒弟。”竟殊道:“规则一旦破坏一次,就难再坚守了。”
蔺沧海解释道:“可这个规则自一开始就是错的,生而为魔者不论,今日这魔修罪孽深重,师尊怎可不顾他所犯大罪,一意保他!还有……我……我知道,师尊是为了救我娘,可……说什么娶……太荒唐了!”
竟殊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跪在山门前思过吧。”
“徒儿不懂,徒儿没有错!”望着竟殊远去的背影,蔺沧海倔强的话里,夹杂着哭腔:“师尊!”
她跪着,等竟殊走了,蔺织语满脸愧疚地跪坐在了她旁边:“是娘连累了你们……”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蔺沧海双眸含泪质问道:“嫁给他……你配吗?”
若是旁观,赵小妍必定会不理解。赵小妍是现代人,也是局外人,她觉得性命与名声,必定是性命更重要。蔺织语活一世不过七八十年,竟殊又不是着急谈婚论嫁的黄花闺女,这只是个能挽救蔺织语性命,又可摆平时态的谎而已。
可赵小妍能感受到蔺沧海的内心活动。
她脑中近乎癫狂的叫嚣着:不可以!不可以!师尊不可以娶她!师尊……师尊他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师尊是我的师尊,是我一个人的师尊。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他将他会的一切,都传授于我了。他喜欢的是我,是我啊!
此事过后,穹冥峰上的日子,倒还算平静。
蔺织语独居一偏僻小院,几乎不出门。
而蔺沧海看似改了副脾气,顺从了很多。对竟殊所说无有不从。
而她带回来的那一只小蛟龙,被她以魔之地太过险恶,怕小龙无法生存为由,当做灵兽养在了身边。
蔺沧海养的东西,除了灵兽之外,还有一颗一直没发芽的种子。
赵小妍脑海里闪过了蔺沧海在一次与竟殊收服魔物,放逐魔之地时,在魔之地捡到这种子的画面。
那是一颗松子,是松树林中最平常的一颗。
蔺沧海拾起那颗松子时,就连竟殊都未发现异样,只有蔺沧海自己,在触碰到那松子的刹那,脑海中竟浮现了自己与竟殊双双飞升,神仙眷侣的美梦。
她将那种子带回,无师自通,每日以灵力逼出心血灌溉。
以灵力取心血的过程,十分疼痛。
赵小妍觉得她忍痛时,那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可蔺沧海固执的觉得,这颗种子一旦发芽,她的美梦就能成真。
或许,自捡到这颗种子之初,她就被这颗魔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心性。
时光匆匆,蔺沧海对竟殊似着魔般的病态的迷恋,也在日益放大。
她开始以语言暗示,示弱,甚至是身体的接触,去试探竟殊。
这些做法,让竟殊有意疏远她。
他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外出也不带着蔺沧海,于是蔺沧海开始沮丧,开始胡思乱想。
蔺织语与竟殊之间,极少数的正常交谈,在她眼中看来都无比的刺眼。
她甚至开始跟踪竟殊,若见有女子多看竟殊两眼,她便会记下,而后偷偷灭口。
直到有一天,她照例用心血灌溉种子后,精心打扮,亲手做了几样点心,要给竟殊送去。
她看着月色,为今夜的独处而开心。
她想,师尊没说喜欢,但又未拒绝,他不善言辞,必定是喜欢的。就算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会喜欢。
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毅力,终有一日,师尊会属于她。
却在竟殊的院子里,看见了蔺织语。她举止亲密地为竟殊披上了件外衣,又见她依偎在了竟殊怀里。
蔺沧海一时六神无主,手中的糕点掉了一地。引得竟殊与蔺织语双双侧目。
竟殊扶稳了蔺织语后,走向蔺沧海:“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对吗?”蔺沧海低着头:“是我打扰你们了?”
蔺织语忙解释道:“兰儿,我给竟仙长……”
“不用,不用跟我解释。”蔺沧海打算后,抬起头,她竟然是在笑,那笑意真诚:“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还以为阿娘早睡下了。我走了……”
她跑走了,但这并不是结局。
赵小妍听着她满腔扭曲的怒意,想逃但无处可逃,双腿不由自主的走向蔺织语的住处。
“别这样……别去!别去!”赵小妍不想看下去了。
那身体走进屋内,拿起裁布匹用的剪刀。
没过一会儿,蔺织语推门进屋,见蔺沧海在屋内,她有些欣喜:“兰儿你怎么来了,饿了吗?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不用了,阿娘。”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蔺织语看到了她手上的剪刀,那剪刀扎入脖颈,她来不及反抗。
她见血喷涌而出,眼底有丝诧异,忽又似想通般松开了挣扎乱抓的手。
她最后想说:你终于没我这个会拖你后腿的娘了。
但意识的逐渐抽离,使她连闭眼的力气都没了。
竟殊来时,见到的是蔺沧海正疯狂地用剪刀扎着蔺织语的尸/体,她质问着:“你为什么要这么贱?”m.qikuaiwx.cOm
直到被竟殊用灵力绑住,才停手。
竟殊看着全身沾满至亲鲜血的蔺沧海,沉默良久。
那癫狂的人,在见是他的刹那,又戴上了温良的面具——微笑着。
“你疯了。”竟殊说这话时,一向平静的声线,竟有些颤抖:“她是你娘,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她不是,我没有当娼/妇的娘,她是我的污点,还是不知深浅,勾引你的贱/人。”蔺沧海的唇边还挂着笑:“师尊,你不该说娶她的……”
“你如今还记着……”
“我当然记得!”她突又狂躁的吼道:“她那日就该被带走,她那日就该死了。”
竟殊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畜/生。”
“师尊怎能这么说我?你忘了吗,你夸我聪慧,说我一点就通,天资过人,往后是能成仙的。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她一改狂躁姿态,反复无常。
“不要再叫我师尊,我此生最后悔之事就是当年心软,将你从青楼带来穹冥峰。我早知人性恶劣,却总想着循循善诱……”竟殊侧头闭目,不想看她:“却怎料,一手养大的孩子,竟是最劣性难改之人。”
那日,蔺沧海被竟殊从穹冥峰上扔下了魔之地。
与她一起的,还有一直藏在她袖中的小蛟龙。
待她再度归来,已是两百年后。
她带着魔之地的魔物,冲破了穹冥峰。
那魔物中,有大半是自正道逃亡魔之地的魔修和被竟殊抓住圈禁魔之地的魔物。
竟殊被围在中间,蔺沧海用着胜利者的嘴脸问道:“师尊,你看我可否成那飞升第一人?”
竟殊看着将满身魔气收敛到一丝不剩,竟还能散出清圣灵气的蔺沧海,即痛心又惋惜:“你不配修炼,永不可能成神。”
那日的竟殊,杀光了要逃出穹冥峰的魔物。
那日的蔺沧海,用掌劲轰塌了半座穹冥峰,她看着浴血的竟殊,大笑道:“师尊,你杀不了我!此界众生无人能阻我,我必定是参破天机,飞升的第一人。”
看着蔺沧海扬长而去的背影,竟殊没有去追。
他将穹冥峰收拾干净后,去了天脉处,设下了封印。
蔺沧海走后,大肆宣扬竟殊统领魔之地,并将无辜者魔染后圈入魔之地控制,为的就是打压正道,稳固他仙长之位的谣言。
蔺沧海的渗透只持续了短短五年,曾经的仙长就成了魔首。
竟仙长也成了竟殊老贼。
更有谣传说他长生不死,是因为长年吃人魔混合的血,尤爱生食魔元。
不久后,蔺沧海带领的正道联军攻上了穹冥峰。
他们做足了准备,却不料一路畅通,连个法阵都没。
蔺沧海最先进去,她走进熟悉的小院,看见那熟悉的人。
她道:“师尊你看啊,你守护的苍生有多可笑。”
竟殊睁开眼睛:“不可否认,你做的这些事,曾让我觉得,自己所做之事都是多余。”
“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可以放了你。”她以胜利者的姿态道:“那些蠢货,我说的他们都会信。”
“你还是不懂。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竟殊道:“两万年。只要我想,你带来的那些人,甚至是这天下间所有的修者,都不是我的对手。”
“呵……呵……不可能……”
“你的确天资过人,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蔺沧海,人世间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你却被情爱所困,满腹的贪嗔妄念。”
“那师尊你做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闭目沉默片刻,叹息道:“没有,我这两万年,终是一场空。”
蔺沧海伸出手:“师尊,我可以不计较你把我丢进魔之地的事。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帮你一起做善事,咱们建一个门派好不好?以道法立宗,将你的想法著书立说,让后辈们学习,发扬光大。”
竟殊没说话。
蔺沧海扑上前,抱住他又摇摇他的肩膀:“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小时候,在青楼打杂,干最脏最累的活,受尽了欺负白眼。是你救了我,教我写字读书,法术,剑术。是你给了我新的人生,你怎么能救了我,又不要我?”
“我在魔之地的这两百年,每天都在想你。”她抬头,凑近想去吻他。
竟殊侧过头避开了。
蔺沧海苦笑了两声,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竟殊沉默良久,答了句:“对。”
“你说你活了两万年,可有像我这样,爱上过一个人?”
这会儿倒是没迟疑:“无。”
“哈哈哈哈。”蔺沧海用手掌擦掉了脸上的泪:“你说我和你到底谁可悲些?我的一心追逐,一直都是求而不得。你用了两万年,来爱这天下苍生,可天下苍生仅仅五年,就偏信谎言,纷纷倒戈于我。”
竟殊长叹道:“所以咱们都该放下了。”
“怎么放?”
“我活了太长,今日……不想再活了。”
这是他最后的话,他的离去,快到蔺沧海来不及阻止。
他用灵力冻结了血肉,一块块碎裂落成了沙。什么都没给蔺沧海留下。
那次后,蔺沧海曾数次在韩兆面前情绪崩溃,她抱着头,哭诉着:“我想不通啊!”
她回到了自己旧时的小院,院中房中的每一处,都和她离去前一样,完全不像是两百多年没人住过的。
她挖出了那颗宝贝种子。
再一次次灌入心血后,找到了救赎自己的方法。
“阿兆,我知道方法了!”
“师尊,你……”
她抱住韩兆:“真的,一定能行,一定能救活他。”
韩兆欲言又止,他想劝蔺沧海放弃,他天真的以为,竟殊死了,蔺沧海就能放下。
却不料,她陷得更深。
竟殊死后的六百年里,蔺沧海一日都不曾放弃。
她翻遍古籍,异书,制作出了尸蛊。
又踏遍千山,收集圣洁灵气滋养莲子,仅将那九十九颗莲子,以灵力滋养成圣洁佛莲,就用了近百年的时光。
佛莲种在安阳水榭,常开不败,四季飘香。
她以尸蛊重塑了一具肉身。
将那肉身与她以心血浇灌的那颗种子,埋在安阳水榭的莲池下。
为保莲池清圣之气不散,她戒荤腥,戒杀戮。开医馆治病救人,行善事,建立道宗,受课传道。
渐渐的,日子久了,倒真成了神仙下凡的大善人,大祖师。
就连韩兆看着,也信了。
他有时甚至觉得,蔺沧海是否真的悟了,放下了。
她所书所言,甚至有七分竟殊生前的样子。
但种子埋在莲池里,所需浇灌的心血也比以往要多。
蔺沧海逐渐受到了邪法的反噬。
全身刺骨钻心的疼痛,让她不得已用酗酒来缓解。
韩兆将醉倒在地的她,抱上床榻。看着她额上的汗珠,和扭曲的眉头,韩兆知道,她悟不了,放不下。
待她酒醒后,韩兆忍不住说了句:“师尊,算了吧。”
果然,他那巴掌挨得实在,耳朵嗡响了数日。
此后,他决心离开了。
过了数年,他再回去看望蔺沧海时,莲池中埋着的种子已与尸蛊制成的肉身融合。
韩兆起初看见‘他’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蔺沧海笑着,问他:“一模一样吧?”
韩兆愣了很久,点了点头。
蔺沧海道:“你看我是对的。”
可终究她所谓的复活,不过是费尽心思制造了个形似的‘邪/物’。
种子长成了‘他’的心脏,不甘于只在蔺沧海身上汲取养分,他需要更多的血肉和灵力。
为了保护小师妹韫光,韩兆将韫光带去了道宗。
可他还是没能阻止蔺沧海的杀戮,安阳水榭中所有的人和灵兽,都死了。
净秽相生相克,那满池的佛莲,行医六百年的功德,养出的是一朵无与伦比的恶之花。
韩兆找到了阴阳谷,谷内遍布着中了尸蛊所化的尸人。
奇怪的是,蔺沧海给尸人们下了禁锢,他们走不出阴阳谷。
“结界还是被你破了。”蔺沧海正靠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我当了六百年的好人,如今……倒真以为自己还是好人了。”
“师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蔺沧海笑了笑:“竟殊活着的时候,常说人又劣性,死前又说我是最劣性难改的那个。他说的是对的,不然……那种子也不会选上我。”
“那到底是什么种子?”
“就连竟殊都以为那只是魔之地中,常见的松子。我在魔之地两百年,竟殊都没把这种子挖出来看看。”蔺沧海道:“我也是灌了心血后,才逐渐知道的。这是颗魔种,是命运让它选择了我。是因有它,我才能同时拥有魔气与灵力。也是因为它,我才能把竟殊救活,虽然现在他还没有意识,但很快,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蔺沧海看着韩兆,笑道:“干嘛这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他……还没有意识……”韩兆道:“还要……杀多少人?喂多少血,他才能有意识?”
“快了,这几个月我已经没再给他喂血输灵力了,那些人是我为了提升功法境界才杀的。”她承认的倒是很爽快,因为她不认为韩兆会真的与她对立。
她明白韩兆对她的感情,即依赖又崇敬。
“阿兆,我很快就能解开天脉封印,得道飞升。”蔺沧海道:“等我成了神,就有更多的方法能让他恢复意识。”
她起身,抱住了韩兆:“师尊不会不要你,我会带你一起去天界。”
“师尊你忘了,我是魔蛟。”
“你的魔气隐藏的很好,只要不乱跑,就不会被发现。”她抬头与韩兆对视。
韩兆爱这个人,也喜欢这张端庄美丽的脸。
那眉间朱砂,是烙在他心上的爱慕。
“师尊,你骗人的样子……就像真的一样。”韩兆握住了将要刺入他腹中的白刃,他苦笑道:“我活着,对师尊杀人和飞升,有影响吗?”
蔺沧海用了跟孩童说话的语气:“我还差一点点的灵力,如果你能将魔元给我,就再好不过了。”
“你是因为那种子才变成这样的吗?”
“遇见你之时,我就已经在用心血浇灌魔种了。”蔺沧海道:“除了师尊和飞升,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蔺沧海起了杀心,行招果决狠毒。韩兆逃出后,已是鲜血淋漓,身受重伤。
也正是此时,他的魔蛟之躯,君临选中了。
脑中的神明告诉他,即使他不愿意,这副残躯也活不了多久。
他说可以,但请他帮忙杀一个人。
“谁?”
“我……我的师尊……蔺沧海。”
他的要求与君临的目的恰好不谋而合:“我也正要找她,我所设封印,正是因为她才松动了。”
那时的君临,不知天脉上还有封印,而韩兆也不知,君临所说的,是笼罩全界阻止飞升的封印。
君临夺舍后,将韩兆的模样化成了他自己的样子。
为了瞒过天道,他将蔺沧海的魂魄抽出,只要魂魄不灭,天道就不会察觉有半神陨落。
却不料,那魂魄裂出一半,钻进了韩兆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那具用尸蛊制成的傀儡,也变成了它最初没有面貌的粗胚模样。
魂魄碎裂当下,君临就受到了天道的反噬,失去了大半修为。他想抽身回神界,往后再找机会下界破坏天脉,却被竟殊所设封印阻拦。
那魔种无法影响神格,却能影响因蔺沧海魂魄仍在,就执念不灭的属于韩兆的魔元。
他成了魔种的第二个寄宿者,不断强大。甚至强过了天道反噬,出入弱化状态的君临。
一百多年后,韩临将蔺沧海的魂魄,放进了潮汐的身体。
喻沐尘斩龙,韩临化成魔婴,魔种则选择留在了龙身中,被褚闻吸食。
一场轮回,蔺沧海成了孟巍,因褚闻而死。
随着蔺沧海的魂魄抽离,赵小妍的意识也回到了道宗处。
“这段……是蔺沧海留给我的记忆泡沫。竹叶里故事的进展,还停留在最初我意识抽离前的时候。”赵小妍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上,仔细听着。
“师兄信中说,师尊为了复活竟殊,杀了很多人。师尊剿灭魔之地,只是为了掩埋她曾被竟殊赶走,又在魔之地称霸两百年的过往。如今,对竟殊的记载、传言这么少,也是因为她故意抹去。”韫光道:“他还说……净秽相生,神与魔会同时降临。”
“什么意思?”喻沐尘与赵小妍同时开口。
赵小妍笑了笑,心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他没有解释,我想这意思是,魔祸降临时,会有神来阻止吧。他还说,要我躲着叫韩临的人,之后就没了。”她说着,将手上装饰的珠子摘下,交给了钟巡。
那串珍珠中,有一颗最大的。
“这是颗聚灵珠?”喻沐尘道。
韫光点头:“这是我做的,这是师兄留给我的灵力,说是以防万一给我防身,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精纯的灵力,怕它散了,就花时间做了聚灵珠,戴在身上。”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珠子就给你们吧,希望能帮上忙。”
韫光的话才说完,就见那珠子上飘出金色的灵力,钟巡拿出神玉,那灵力就钻进了玉里。
神玉顿时金光大作,不刻消散后,钟巡呢喃道:“你们刚刚看见什么了吗?”
韫光摇头,喻沐尘道:“恍惚间,好像是铁,就一瞬又变回玉了。”
“是灵力还不够。”喻沐尘又道。
钟巡也点头赞同,立马就要往里面注入灵力,却被排斥般无法灌注。
“看来,还是要……”喻沐尘话说一半。
钟巡叹道:“你再见她,必定难了。”
喻沐尘道:“我会小心。”
赵小妍本以为,从铸神刃到斩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看完了才知,原来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喻沐尘与潮汐就见了三次。即惊险又短暂,一次是将神玉交给潮汐,一次是潮汐将神玉所化的冰纹玄钢还给喻沐尘。
最后一次,就是潮汐去看了铸造完成的泯慈剑与七赋虹。
韩临的目标明确,就是道宗,他要去归元峰,进入天脉。
喻清竹待着众多门派的联军,死守了一个月。
上次门派大赛,见过喻清竹用法术,如今赵小妍看到了喻清竹用剑。
那剑名:跃鲤。
与喻沐尘的赦罪不同,赦罪虽非重剑,但也不轻,青铜的质感很有分量。
而跃鲤剑,轻、快、细、长,银色的剑刃上,被灌入灵力时,会泛出若有似无的淡粉色。
喻清竹和喻沐尘连招对战韩临龙身之时,千钧一发之际,跃鲤剑竟分出一柄黑色弯刃,飞旋间,夺回优势,暂时击退了韩临的龙身。
赵小妍这才知,喻清竹的跃鲤剑,全名是:跃鲤双刃。
长剑名妃鲤,圆刃称皂鲤。
也就是这期间,霍苍的钟旭尧仍痴心不改,帮助韩临,被喻沐尘斩首示众。
甚至在最短的时间,占领并控制了霍苍城,向世人展现了他的能力。
唯一麻烦的,就是回淮洺后,跪在钟司宸面前,数清了外公的罪状。
“娘亲,你还记得门派大会时,秘境内大阵符文被改,地脉爆炸的事吗?”
钟司宸:“也是他?”
喻沐尘点头。
“你爹……原也委婉的跟我提过,我当时没听懂。”
喻沐尘道:“还有淮洺城外村子里的‘时疫’,我去调查时,霍苍的人特地放出被尸蛊毒死的村民,将我引去韩临放尸蛊的村子。这是一石二鸟,若确定改良的尸蛊能有效引起‘时疫’,他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淮洺主城。”
“你说一石二鸟,还有呢?”
“那自然是将目标引向韩临,毕竟韩临的人也在其他村落投放尸蛊,但那些村落均不在淮洺管辖内。他想看淮洺与夜枫相斗,坐收渔翁之利。又不想看到一方吞并一方的局面,他要的是两败俱伤。”
钟司宸问:“可后来,时疫就没了啊。”
喻沐尘道:“那是因为,韩临派出投放尸蛊的人……是潮汐。我把时疫的事告诉了她,想必她提醒了韩临,韩临没再给霍苍那边尸蛊,他不知尸蛊制法,想投毒也没得投了。”
他拉住了钟司宸的手,安慰道:“事不过三,他此回又以空间术控住淮洺援兵,用心险恶,不可再放任了。”
钟司宸无奈道:“你外公家子嗣众多,若我没嫁给你爹,他也未必会记得我这个女儿。”
她摸了摸儿子的脸:“我又怎么能怪你,先有杀心的又不是你。”
终战前夕,喻沐尘想再见潮汐一面,潮汐坐在房中,对着一颗小药丸直到深夜,而后睡下了。
喻沐尘那边,等到了下半夜才离开。
斩龙那日,七赋虹交给了陆修。
泯慈则在喻清竹手上。
潮汐临阵倒戈,不羁之响的治愈之音,瞬变杀音,虎尾春冰刃向韩临。
趁其不备,一击刺穿了韩临的人身。
韩临被迫化龙。
可因入剑的神识不够纯粹,七赋虹并未如预想般钉住巨龙。
喻家父子反应迅速,喻清竹将泯慈掷给喻沐尘,他用跃鲤绕背干扰。
喻沐尘接住泯慈剑后,用尽了全身灵力,一刀刺入巨龙脖颈。
他横过剑身,泯慈的淡金剑光穿透龙身,喻沐尘纵身跃下,气沉足底,削下了那如山般的龙首。
也正是此时,天光开缝,万雷齐落,对准了喻沐尘。他灵巧应对,渡劫后,就地飞升了。
他走前,潮汐收到了他的传音:“你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一定等我。”
此时有人问道:“龙身呢?”
喻清竹道:“想来韩临早有准备……”
钟巡:“没死?”
喻清竹点头:“这龙是真神,又怎可能死得如此轻易。”
韩临早做了准备,龙身被术法带去了魔城中,融于魔城的大地。而龙首,则化成了魔婴,被紫蝶趁雷劫时,偷偷带走了。
这才有了后来的拜入衍道宗的韩临。
可也正因为韩临的龙身莫名消失,大半修士们害怕韩临卷土重来,又不知潮汐在斩龙一战中的付出,将矛头对像了潮汐。
“结束了……”她道。
我……可以走了吗?——她想。
可小喻道长,让我等他……我,好像也很想等他,想听他想说的话……
她关了夜枫城门,闭门不出。
又在喻清竹的帮助下,成功做出了尸蛊的解药。
那时夜枫城地牢中得尸人,已有八万众。当她兴致勃勃要拿着解药去地牢时,见到的却是一片焦炭。
有修士混进了夜枫,在地牢里放了火。
而城中的管事、幕僚们,将这事按下,没告诉她。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心中最后的一根绳子断了:“为什么?”
她没有哭嚎,只是无尽的失落与悲痛。
“尸人根本不算活着了,烧了正好还可与韩临划清界限呢,对您是好事。”
“难道你还想用尸人害人?”
潮汐摇摇头,她走路虚浮,摇晃地不知走了多久。
她本还想,若这八万人真能恢复,也算是偿了她这一遭罪孽。
或许自己能重拾信心活下去,到时,也能坦然面对喻沐尘。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跌坐在沧澜宫门口,屠雯雯抱扶着她问:“小妍?你这是在哭还是在笑啊?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她摆摆手:“我累了,雯雯,我想休息了。”
“我扶你回去,饿吗?想吃什么?”
她仍是摇头。
此后几日,都无异样。
她如平常一样,安静着,甚少出门。
只是关上放门口,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去了房内的密室,烛火下挂着喻沐尘的肖像,她跪坐在前,抬头看着……看着……流干了眼泪。
“对不起……我……活不下去……我想走了,真的……真的不想再活了。”
她带上凝魂草,出了城。
陆修出箭时,他看到了一旁煽风点火,递箭的修士,眼下有一颗泪痣,很是晃眼。
潮汐笑了笑,迎上了那飞来的羽箭。
与喻沐尘错失一步。
她已意识涣散,他还在坚持:“你不会死的!你是神,你是太微垣的主神!”
喻沐尘拔出那羽箭,认出了:“七赋虹……怎么会……”
斩龙时,七赋虹并未将龙身钉死,有一支未中,被弹出不知所踪,原来竟被有心人拾了去。
巧合与意外,总发生在小节之处。
就在此时,赵小妍所处之地突然崩塌。她脚下不远处,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地缝。自那缝中向下看去,竟是一片战场。
战斗已然结束,遍地尸骸。
山崖边,有人伫立。
“是尘哥!”他站在悬崖边,似乎想要跳下去轻生,赵小妍急了,要自缝中跳落。
“太微君。”身后是天道在叫她。
赵小妍回头,很是焦急:“喻城主怎么办?我得下去见他才行!”
“你已拿回潮汐的记忆了。”
“嗯,魂魄融合了。”赵小妍捂着心口,缓了缓,又迅速对喻清竹笑道:“嘿嘿,有点缓不过来。”
喻清竹以征求她同意的口吻道:“即使如此,你仍要下去?”
“当然了!”赵小妍道:“他……现在肯定很难过!”
喻清竹交出手心中的神格,是虚无之中,明亮的光点。
赵小妍又从地缝往下看:“我能等会儿再跟你说吗?还是说,我现在不拿,以后就不能拿了?”
“当然不是,这神格是你的东西,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拿。”喻清竹道:“只不过,我与尘儿都以为,拿回记忆后,你不会再回去。拿回神格,你就能回归神位了,到时这些痛苦的记忆,经超脱世俗的神知判断后,都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赵小妍问:“喻城主当天道后,还爱着城主夫人吗?”
喻清竹微微怔住了,而后笑了笑:“见笑,自然是爱的。”
“潮汐说,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尘哥,她说她的生命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赵小妍道:“若真到那时就停止了,我就是潮汐,自然也会那么想,也会那么做。”
赵小妍看着崖边满头白发的身影:“可事实远不止如此,有什么能比一个人三万年的等待,找寻,苦难、孤寂,仅凭一腔爱意的坚持,更重要呢?”
“我即是潮汐,又不完全是潮汐。因为我被父母关爱着长大,和同学们一起上学,交朋友,学知识,学会与人相处。就算再懒,高考那年也挑灯夜读,彻夜拼搏过。有爱吃的东西,喜欢的明星,休息在家喜欢看漫画打游戏。学业和工作,都遇到过困难,基本上也没克服过,都是躺平认输熬过来的。于是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我成长的时代,和平安定,我这样的小市民,就更不会经历什么腥风血雨,舍生取义。我曾为神,又与诸君并肩斩龙守护苍生。可我不能否定我这二十多年的时光,我也是这茫茫苍生之一。”
“穷尽一生,除了三餐温饱,就是寻找那个满腔赤诚,可相守余生之人。”
“潮汐会选择死亡,是因为她没有住过君萍山,没有和那个贪吃的外门弟子,抢过一块肉;她的一生苦涩到没空坐下,去尝一尝甜牛奶有多香醇;她没在被人围攻到哑口无言,被酒水泼脏了裙子时,见到那个逆光走来,为她解围,牵她离开的人;她没有当过小周皇后;也没有和喻影帝一起骑过马,听他弹钢琴、坐他摩托车的后座,喝同一瓶可乐,看满天璀璨的烟花。”
“因为她没经历过,所以她是潮汐,这些都是赵小妍的记忆,潮汐是赵小妍的过去式,而赵小妍不会沉浸在过去的痛苦当中,因为赵小妍拥有得更多。”
“我不负他,我也是那满腔赤诚之人。曾经的潮汐和竟殊,将那赤忱给了苍生。我的赤忱,要留给他,才能填满锁神塔中三万个日月穹顶的轮替,才能对得起他人世间一千年的苦寻,和这间之隙中的片片竹叶。”
赵小妍自缝隙中跳下,落地后想飞上去找喻沐尘。却因扭曲的空间力量,无法运转灵力。
她便拎起裙摆,用跑的。
崖边那人一手拿着几缕银制发饰,一手提着赦罪剑。
听得身后动静,转身回头。
见远处,一人身着浅粉色长裙,长发随风而动,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她起初跑得很快,可路不短,又崎岖难行,她怕自己跑的太慢,看喻沐尘回头了,就急忙原地跳起,用力挥舞着手臂。
待又跑近些,才听清她在喊:“尘哥!你……你站那么边儿干什么呢!你快……快站过来点儿!”
“尘哥!等我!”
她叉腰喘了会气儿,又继续跑了起来。
喻沐尘自凝望到凝视,她呼吸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十几步外。
赵小妍尽力调整好呼吸,而后小跑上前,抱住了喻沐尘。
喻沐尘:“潮……汐?”
赵小妍抬头,扬了抹绝美的笑,她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的温柔,是那时的喻沐尘从不曾在潮汐脸上看见过的。
往后的三万年,锁神塔中无尽的悲凉里,是记忆中的这抹笑,陪着他。
赵小妍点头:“对,我是潮汐。”
她说完,听得赦罪剑落地的声音。他从不曾放下的剑,因她的存在,不重要了。
喻沐尘将怀中人揽得更紧:“我是在做梦吗?”
“你刚刚是想跳下去吗?”赵小妍问。
耳旁那熟悉的声音,满是委屈:“你为什么不等我?如今就算是死,我也没法陪你一起死……”
他飞升了,最后的诛神之刃,与潮汐一同破碎了。他如今是神,就算跳下悬崖也不会死。
赵小妍双手环着他的背,用幼稚的安慰方式,快速搓了搓他的背:“那我跟你道歉,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又听得耳旁抽泣,没过一会儿,喻沐尘的手松开,他低头拖起赵小妍的脸,仔细看着:“你不是她对不对,她怎么可能会跟道歉。你一定是我忧思过甚,凭空想象出来的……我……是疯了吗?”
赵小妍顺势嘟起嘴,踮起脚尖轻吻了他的唇,她的声音又甜又娇:“那你可要清醒点,我不喜欢疯子。”
似是有感不能久留,赵小妍拿过了喻沐尘手上的发饰。
“这是你的。”
赵小妍将那银丝发饰绑在了喻沐尘半散的马尾上:“现在是你的了,你要乖乖的,要想着我,不许忘记我,不许自甘堕落,也不许太难过。”
“你又要走了吗?”喻沐尘问。
赵小妍笑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不是走,是玩儿捉迷藏。我现在要去藏起来了,等以后……你找到我了,我就嫁给你。”
赵小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那眼泪不受控制地夺出眼眶,眼泪的主人什么都没问,他握住赵小妍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随后,就觉手中温热的触感逐渐消失。
与潮汐绝望的“对不起……”不同,她重复道:“你一定要找到我!我在未来等着你,一定要找到我!”
下一瞬。
赵小妍跌回了自己的身体里,碰巧身体正凌于空中,她因突然回来,运转灵力不及,身体失去了平衡,正向下坠落。
被喻沐尘接入怀中。
赵小妍心下舒了口气:呼~这个没在哭。嗯?这是正常时间线?
她看着四周,好似刚经历了大战。
不远处喻清竹、钟巡,甚至是陆修、沈燃、玄一都在。
再看后边,有一尾黑色蛟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小妍与喻沐尘目光交接。
“回来了?已经结束了。”喻沐尘道:“你应是能知道的。”
“系统信息导入中,请宿主接收。”熟悉的系统音。
赵小妍点击接收后,一切了然。
喻沐尘本就不打算在此多费时间,他要的是速战速决。
蔺沧海占据潮汐的身体后,与早就准备好的众人,找上门去了霍苍。
赵小妍看到了那蛟龙身上的七支羽箭,这非是七赋虹,而是七罪羽。
她在上一个小世界,收集了七罪魂灵的聚灵珠,被喻沐尘拿去,制成了七罪羽,同样是由陆修掌弓。
而代替诛神之刃的诛魔之利,则握在赵小妍手上。
喻沐尘退至赵小妍身后,手把手帮她拎起了剑,神力自他掌心传来。
赵小妍再看手中剑,察觉剑已与先前不同:“是剑识……你用蔺沧海的魂魄入剑了?”
喻沐尘点头:“你回来的比我预想中,迟了片刻,韩兆体内的魔种,是由蔺沧海养大的,也必须由她斩灭。”
说时迟那时快,剑刃没入了魔蛟体内。
那位置,是心脏。
喻沐尘剑刃再催进几分后,快速拔出。
在看那剑刃上,赫然展开着一朵血色菩提,那花由红转黑。
“这不是菩提?”
“当然不是,魔生于佛。此种抽生于佛莲之下,以功德滋养,却仍不改其生性之恶。”喻沐尘道:“擅植于心上,所开这花名为魔罗呗。”
他说完,将魔罗呗抖上半空,以剑斩碎。
赵小妍脑中系统音响起:“恭喜宿主,任务‘斩业’完成,任务奖励:可再入轮回。”
喻沐尘将剑插入地上,蔺沧海半透明的身体,飘于剑上。
斩业已成,剑灵的形态不到半刻就会消散。
喻沐尘将任务奖励自赵小妍的系统中牵出,正要注进蔺沧海马上就要散去的魂魄中。
“等等。”蔺沧海却突然出言阻止,她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捡到这颗种子,我还会疯魔吗?”
“韩兆和褚闻,确实是被魔种影响了心性。可你……”喻沐尘叹息道:“你捡到的不过是魔之地的树林中,最平常的松子而已。”
蔺沧海苦笑了两声,她重复了喻沐尘刚刚的话:“生于佛莲之下,以功德浇灌,仍不改其生性之恶……哈哈哈哈哈……”
“我……我一直以为是魔罗呗影响了我,原来这都是我为恶的借口。是因我心中恶念才让普通的种子成了魔种,这花也是因我而开的……”
蔺沧海转身走向了韩兆的龙身:“竟殊是那佛莲,我是生在佛莲侧,最终却血染了佛莲的魔罗呗。”
“我不想再入轮回了”
她这一生为一己私欲,杀人无数,说谎无数。当年竟殊被友人以‘见识人性之恶、之欲’的借口,受邀去了青楼。却一语成谶,将这恶与欲带到了自己身边。
蔺沧海太过痴妄,她早年在青楼见了太多恶事,吃了太多的苦。
她追上竟殊求他收留,她想竟殊能被她的坚持打动一次,就该有第二次。
于是长大后的她,一直在不停追逐着,像最初那个瘦弱的女孩,胆怯又坚定,不留余力地追逐,直到最后,回头看,才知道足下的路已经扭曲,初心也被蒙蔽。
她过得很痛苦,不想再来一次了。
“这机会给阿兆吧,我欠他太多……”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她永远的离开了。
赵小妍:“她……”
喻沐尘将系统奖励给了韩兆,总结道:“只差天脉封印了。”
赵小妍:“今天就要解吗?”
喻沐尘问:“你的神格呢?”
“明天吧,霍苍这边,你们应该还有需要处理的东西。”赵小妍道。
霍苍城中有去淮洺的传送阵,而淮洺与夜枫、道宗也有传送阵。
对于喻沐尘在外十分官方的态度,赵小妍有些不开心。
至于为何要再等一天,因为她也有想做的事。
有传送阵还算方便。当赵小妍出现在江媚的院子里时,江媚惊得下巴都掉了。
自那次换修后,潮汐就没再来找过江媚。
江媚曾经的结局,并不好。喻沐尘一夜白头后,黎心怡也加入了修者的联军中,在一次与圣教的冲突中,受了重伤。
江媚偷偷将黎心怡接进了她家,悉心照料。可伤病突然恶化,她跑去恳求潮汐救命。
她越是低声下气,越是自述着自己的不易,越是担保往后一定会补偿潮汐,潮汐就越觉得恶心。
潮汐还是跟她去了小院内,她走进房间前,是真的想救黎心怡的。
可听到她不知进退的指责,和趾高气昂的谩骂后,她后悔了。
“你不是说,她已经病得几日不曾醒了吗?”潮汐道:“我看她精神得很,我走了……”
黎心怡的确重病,她看到的不过是回光返照。
却在潮汐转身要走的当下,黎心怡吊着的最后一口气,咽了。
江媚看着不再动弹的黎心怡,疯狂地哭嚎着,她抽出护身用的匕首,往潮汐身上扎:“死的是你姐姐!是你亲姐姐!你为何不肯救她?都是因为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啊!”
潮汐站着,受了两刀。
她想,这两刀够还了生养的债了。
江媚还要再扎,被潮汐夺过匕首,割断了喉管。
那夜,潮汐对自身的定罪又加一条:弑/母,弑/姐,罪无可恕。
赵小妍对院落的主人点了点头后,道:“我带你去淮洺,走传送大阵,马上就到。”
江媚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什么?”
“我别的也不会做,但我会包饺子。咱们叫上城主夫人,和黎姑娘,吃一顿饺子吧。”
赵小妍的饺子,还留了几份给萧芷玉他们送了些,她仍是习惯叫殷繁萧萧。
去给颜扬送饺子时,恰好撞见屠雯雯赖在颜扬那不走。赵小妍远远的听见屠雯雯认真的问他:“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赵小妍识相的退走了,又好奇地派出了小纸人探听情报。
“你真的是我养的兔子?”
“这还有假,千真万确。”
“你们能再回来早点就好了,这样我家里人,或许就……”
屠雯雯抱住颜扬:“我也没有家人,我当了一千年没有家的兔子,颜道长还愿意再收留我一次吗?”
颜扬从屠雯雯那听完了全部的故事:“我不愿夺人所好,也不会强人所难。可我才刚刚放弃了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你如果愿意等我慢慢调整状态……”
“我愿意我愿意!”
颜扬瞧着这点头如捣蒜的小丫头,不自觉笑了起来:“我或许是咱们这些人里,唯一不用再经历过一次曾经的人吧……”
屠雯雯:“我听说,明日小妍他们就要去开天脉封印了,你定也在飞升之列。”
颜扬:“若真如此,我会带上你。”
有他这句承诺,屠雯雯想自己等了这么久也值了。
“我想……祭拜我的家人。”
“我陪你一起。”
赵小妍掐了纸人,心道:那就便宜沈导了。
她带着饺子去找沈燃,还没进屋,又听到了另一个沈燃的声音。
赵小妍在脑内重新定义了名称:该叫沈导玄一才对,嗯……真的沈燃在这儿。
她转身:我偷听岂不是很不君子,我又不是那种八卦的人,算了,走了。
午后,她去了道宗。
陪韫光玩到了晚上。
这姑娘就是一千年后的孟韫,她之所以越长越小,记忆退化,是因为她在用自己独创的方法,将心魂转至灵兽身上。
被她选中的灵兽,就是那头她常抱着的灵鹿。
她通过这样的方式,避免了陨落。入轮回后,成了孟韫。
直到入夜,赵小妍才回到沧澜宫。
喻沐尘正等在她房前。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佬他巨宠我更新,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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