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从门口绕进来，像是没看见四周醉倒的人一样，径直朝寇舒去了。
“姐姐今日怎么还在饮酒？”
他坐在了寇舒的下手，恭顺地将桌上倒在一侧的玲珑杯扶起来。
“明日就拔营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寇舒抬起困倦的眼，笑了下，伸手拍了拍清河的头，道：“怕是过了今日就没明日咯。”
说着，她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清河连忙伸手扶她，她摆了摆手，指着趴倒在右手边的第一个将士说：“你认识他吗？”
清河忙用手护着寇舒，闻言细细端详了一下那将士的长相，只见他皮肤黢黑，眉毛粗犷，左边眉下还有大约一指长的伤痕，此时睡意正浓，鼾声如雷。
清河摇了摇头，他哪里识得这军中人的模样？
寇舒笑了一下，说：“他！是我骠骑营下鼎鼎大名的谋士，谢忱啊！当初攻打东忤时，就是他出的乱石之法！打得东忤溃不成军！”
寇舒用手指着清河，“你…你要记得他。”
清河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寇舒又转了个方向，清河连忙伸手去扶，只见寇舒指着左手边的将士道：“他是谁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清河又细细看去，只见这位将士皮肤雪白，五官秀丽，半点不见军营里日晒雨淋的模样，他仰面醉倒在桌椅上，恍惚间还能看见唇齿间的一抹笑意。
寇舒用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接着小心翼翼地道：“他啊，是我骠骑营下正牙将！南沙河一战中，就是他率领我军五千将士打下了南疆！”
说着，她打了个酒嗝，拉着清河从左至右，将这席面上所有将士认了个遍。
从牙将、偏将、大小都统到什长、伍长大大小小几十人，从姓名到战绩，包括家里有哪些人一字不漏地告诉清河，说到唇干舌燥，声音沙哑。wWw.qikuaiwx.Com
介绍完最后一人后，她像是终于累了一样，卸了力，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整张脸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嘴里喃喃说道：“你要记住他们。”
清河与她相识数载，何时见她哭成这样，只小心翼翼地将她腮边掉落的泪珠擦净，嘴里不时应和道：“记住了，都记住了。”
“是吗？”
寇舒一下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模样，好似没有半分醉意，清河收了手，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头道：“记住了。”
寇舒才放心了似地，放任自己醉倒过去。
清河却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寇舒抱起来，撩开帘子，送入后面的房间内。
窗外看戏看了半天的莫栖一行人这时才放声说了话。
“这清河看着不像好人啊！”
最开始怕得要命的吴梓不知何时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他摸了摸下巴，说道：“总感觉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莫栖笑了一下，摸了摸窗框上不知什么时候凸起来的一根木刺，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说有什么阴谋啊？”
吴梓嘿嘿笑道：“暂时看不出来啊。”
这时，安静站在一旁的白洁出了声：“将军也有问题吧？”
吴梓霎时瞪大了眼睛，“将军怎么会有问题？”
依他看这将军分明正义感爆棚好吗？
更别说她连营中行长伍长的姓名年龄、参军年限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分明就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
白洁伸手指了指屋内醉倒的众人，说：“按清河所说，明日他们就要拔营出发了，而在这座上的所有人，都是军营里排得上名头的将士，没道理明日出发今日还在这里买醉。”
吴梓挠了挠头：“践行酒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
安静半晌的齐瑞皱了皱眉：“不对，就算践行酒也没道理个个喝得烂醉，还有。”
他用手指了指仰面醉倒在桌椅上的正牙将，“他在哭。”
嗯？
吴梓顺着齐瑞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不其然在牙将眼角发现一滴晶莹的泪水，他一愣，说：“这又有什么不对吗？酒喝多犯困而已。”
齐瑞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见清河从里屋绕了出来。
他站在厅里环视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在每一个将士脸上都停顿了几秒，像是要将他们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半晌，他突然低下头，深深地鞠一个躬，再抬头时，眼里寒芒四起，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昂首，直冲着门前走去，再没回头。
吴梓兴奋地说道：“你们看看，我就说清河不对劲吧！他肯定有什么阴谋！”
莫栖默默扭头，看见齐瑞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整个身体瞬间化为光粒四散开来。
齐瑞皱了皱眉，最后看了眼渐渐模糊消散的众将士，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莫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就被周围嘈杂的声响吸引过去，四周又是一片浓雾，极目望去一片空茫，只听见周围厮杀的声音愈烈。
莫栖：……
莫栖：“系统，这幅场景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系统冷哼一声，莫栖翻了个白眼：“不让看就不让看呗，搞这些东西干嘛？”
这时，雾里传来了一声战士声嘶力竭的吼声。
“将军！”
莫栖一下回过头去，大雾四散开来，露出被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土地。
寇将军的军旗被人用□□挑了起来，正牙将挥枪去拦，却被一旁的敌军一剑穿破了胸膛。
挑军旗的将士兴奋地举起□□挥舞了两下，军旗在上面转了两圈，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寇舒一顿，从正牙将破了的胸口一直看到被落在地上的军旗，那军旗被周围的血迹染成脏污的暗红色，她垂了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敌军有一将士跨马而来，停在寇舒面前，昂着头放声笑道：“寇将军，好久不见啊！”
寇舒回过神，擦了擦嘴角浸出的血迹，道：“马蒙将军，好久不见。”
马蒙翻身下马，用战马的鬃毛擦了擦枪尖上的血迹，快意地说道：“那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南孟一别，我军将士可是日日想着将军你呢！”
寇舒慢吞吞地扯出甲胄下的衣料，轻轻地擦了擦长剑上沾染的血迹，说：“要杀便杀吧，成王败寇，我寇舒无话可说。”
马蒙像模像样地啧了两声，“可惜啊，有人要保你的命，想死可不容易！”
他挥了挥手，四周蠢蠢欲动的将士们一瞬间涌了上去。
这可是寇大将军！不提军功，光抓住她也不算白参这一场军！
寇舒用长剑挑破擦脏的布料，轻笑一声，右手持剑一个横劈，就砍到了对面正在疾冲的士兵身上。
那士兵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身旁的士兵立刻接替了他的位置，拎着长刀一下砍过来，寇舒闪身一躲，堪堪避开这一击，这时，一道□□从背后破空而来！
寇舒一惊，连忙一个翻滚，持剑仰面砍去，那□□的主人略微抖了一下手腕，□□如灵蛇般绕过寇舒手里的剑，一下刺穿了寇舒的手腕！
马蒙见状大笑道：“寇将军，我早说过一寸长一寸强，你早晚死在你这把巨阙剑上！”
寇舒闷哼一声，手腕一松，将右手的长剑换到了左手，她矮身一刺，直直挑断了□□主人的脚筋。
刺罢，她略微喘了一口气，捂了捂被刺穿的右手，那右手的鲜血顺着她纤细的指尖直往下流，寇舒用手抹了抹，抬头笑道：“那可不一定！”
马蒙面色难看起来：“寇将军好胆色！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说罢，他拎着他的长缨枪一下冲了过来，寇舒急忙侧身，那枪见一击不中，直接一个横扫千军，寇舒见状连忙双手立起长剑一挡，□□扫在剑身上发出“呛！”地一声，寇舒手腕上的鲜血被这力道震得抛起数滴，洒落在□□捆住的红缨上。
寇舒手一抖，撑不住这巨力的右手手腕一下卸了力，那□□来势不减，直直拍在寇舒甲胄上，寇舒连连后退数步，没压住呕出一股鲜血。
马蒙见状大笑，红缨枪脱手直接飞射过来，擦过寇舒的面颊，刺破地上的军旗没入泥土当中。
“寇将军，成王败寇，可是你说的！”
寇舒咳嗽了两声，突然朗声长笑道：“我寇舒！战死无悔！”
“好！”
马蒙战意愈胜，眼里燃着熊熊的战火，他长啸一声，转手夺过旁边人手里的大刀，直直朝寇舒头顶劈来！
寇舒喘了口气，止不住颤抖的右手握上了剑柄，左手在前，双手立握长剑，也是同样嚎叫着向前冲去！
“哐当！”
被挑起的武器映着血色的夕阳反射出一道寒芒，寇舒重重地砸在地上，她右脸颊陷入泥土中，被沙石刮蹭出一大片伤痕，她勉力抬了抬头，远处烽烟落入她眼中，一张嘴，呕出一滩暗色的血。
“寇将军！”
马蒙狂叫着持刀劈过来，寇舒极力翻了个身仰躺着，看着西边渐渐下落的圆日被一柄长刀劈开，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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