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不再闭门不出,街头巷尾,人流如织。
客栈二楼厢房里,日光透窗而入,桌台上的蜡烛泪已斑驳。
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齐晚寐终于醒了过来。
日灵金丹不再折腾,好好呆在魅骨这个人肉器皿里,不蹦跶了。
眉心的三瓣红火印闪烁着,灭了一瓣,隐入了肌理。
齐晚寐完成与幕后契主的交易之一,血契咒也终是解了三分之一!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此间天上有,人间几回闻。”
这骚里骚气的小曲调刺得齐晚寐骂了一句:“再吵老子——“
砍了你,三个字,还没出口,她愣了。
透过床前的水墨枝屏风,齐晚寐看到了一张冷若皓雪的侧脸,若影若现中,像是盛开在枝干头的一簇冷梅,傲雪独立,美得不容侵犯。
是个十四五六的姑娘?还是个冷美人。
“哟,醒了?”屏风后的东方怀初合起折扇,“赶紧出来见你远房表妹吧。”
表妹?
齐晚寐懵然一脸,拾掇走了出来,却见桌边的姑娘瞥一眼东方怀初,好看的瑞凤眼陡然令她脑子一凉,直接映出了东方衡的一张脸!
“少衡君呢?念念那丫头呢?他们在哪呢?伤势怎么样?”齐晚寐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焦灼话,引得身侧的东方浅一怔。
“你还真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两父女都没事。”东方怀初朝着身旁的东方浅一笑,“我小师兄呢,伤势有点重,素情掌门带他回香雪海静养了。念念也跟着回去了。等小师兄伤势好了,他会和我们会合的。”
“我管他来不来。”齐晚寐故作冷漠道。
“和尚不吃素,口是心非。”东方怀初饶有趣味地摇着他那把破扇,像个看专搞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媒婆,开始介绍,“对了,这少衡君的远房表妹,东方浅。刚刚出来历练,我小师兄托我们照看照看,快叫大嫂。”
大什么嫂?!
齐晚寐的脸一僵,因为东方浅的目光竟像是一根寒冰刺,横扫了过来,眼看欲要戳破东方怀初的贱嘴厚皮,教导他怎么做人。
“等等。”齐晚寐阻止了这一场惨祸,“别叫大嫂,怪吓人的,叫姐好了。”
“······”
我很凶吗?至于叫个姐都那么难为情?
齐晚寐戳了戳东方怀初的胳膊,低声道:“少衡君什么时候多了个远方表妹,长得跟他忒像了。你看这瑞凤眼,这脾气,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你不过是晕了一天,当真是和小师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哎呦——”
东方怀初被齐晚寐狠狠踩了一脚。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东方怀初立即躲到东方浅旁边,手毫不客气地往人肩膀上靠,“瞧瞧,你——你表哥什么眼光,挑这种道侣,余生堪忧。可怜~可怜~”
东方浅离远了他一步,冷冷道:“挺好的。”
“有眼光!有眼光!我喜欢你!”齐晚寐拉着人东方浅的手,怎知这姑娘突然像被狗咬似的,当即缩回,脸刷了一下,红了!
“你脸怎么了,不舒服吗?”
“······”
齐晚寐琢磨着,正要上前,倏地被人一堵,对上了东方怀初一张可劲儿晃悠的风骚小脸蛋。
“我知道我秀色可餐,但咱们还是得实际点。走,今儿我请客,楼下满汉全席,我请咧~”奇快妏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齐晚寐虽然知道这个理儿,但这种便宜怎么能不占呢?于是忒缺德地点了客栈里最贵的几道广陵菜式,清炖蟹粉狮子头、扒烧整猪头、拆烩鲢鱼头······
客栈一楼大堂里,这满桌的荤菜中,一杯最不起眼的醋茶显得尤为出淤泥而不染,被放在了东方浅旁边。
东方衡喜欢吃醋味这一点,一直使得东方家的人记忆犹新,当然也是齐晚寐记忆犹新的。
东方怀初满脸艳羡:“阿浅啊,你表哥真是厉害,人不在,可无处不在。你看看,这醋茶,可是他最喜欢的。”
东方浅像是听进去了,却没有回应,目光一直像是烙印在齐晚寐的脸上似的,移都移不开。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齐晚寐咳咳一声,似乎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我、我那是看他两都是一家人,口味应该差不多,这才点的。”
“是吗?”东方怀初贱兮兮地朝东方浅一挑眉,“阿浅啊,你知道你表哥辟谷修炼,怎么就那么喜欢吃醋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你嫂子。”
“不用。”东方浅低叱,“我又不爱吃醋!”
“是吗?那这醋茶我便替我小师兄饮了吧。”东方怀初抬手就要拿起醋茶茶盏,手腕却顿然卡在半空。
东方浅冷然开口:“我的,放手。”
“不是不喜吗?”
“······”
“算了。君子成人之美,再说了,我可不爱吃醋。”
说着,东方怀初自斟自饮起来,瞧着那风流样,齐晚寐白眼一翻:“别管他,他除了贱点,没有什么优点的。我们吃。”
东方浅点头,夹起一串鱼丸,往蒜蓉蘸料里裹了裹,放进齐晚寐的碗中。
齐晚寐惊愕抬眸,疑惑地看向东方浅:“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刚刚抿了一口醋茶的东方浅呛了呛。
“我们阿浅喜欢,所以以为你也会喜欢。”东方怀初急忙补充道,“孝敬大嫂,孝敬大嫂。”
东方浅咳得更厉害了。
一张脸都是涨红的。
这个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东方衡。
这三个字炸在齐晚寐的脑海里。
齐晚寐摇了摇头,思绪一转,这也许是血缘亲族之间会有些神似的缘故?
只是,东方衡,你,现在好不好?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齐晚寐心里这样默念着,竟有些落寞。
东方浅沉声问道:“你、在担心我、我表哥吗?”
“他,他有什么可担心的。”齐晚寐挤出个事不关己的尬笑,“他强得很。”
“是吗?”东方浅微垂眼眸,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一旁的东方怀初看着两人,唏嘘道:“自古多情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别掉文了。”齐晚寐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心头一寒,陡然站起,慌忙地趴在地上像是寻找着什么。东方浅眼看下一秒整张桌子就要晚节不保,当即按住。
“找什么呢?”东方怀初问道。
此时,门外,一个不惑之年的猥琐乞丐路过,手中的东西泛着盈盈光泽,刺进了齐晚寐的眼中。
来不及解释一个字,人已不在桌位上。
当东方浅和东方怀初冲出去,再次看到齐晚寐的时候,她已经在人声鼎沸的赌坊二楼里,叫出了自己逢赌必赢的气势。
齐晚寐爱财,且持之以恒地爱着。
可吆喝了半天大大小小,结果,喊得最大声,输得最悲惨,引起了围桌的一群人一阵嘲笑。
“小姑娘你还是算了吧。”
“回家绣花吧,姑娘家家的。都输得这么惨了!再输下去,衣服都快没了!”
“看你长得挺水灵,要不,你用自己做赌注哈哈哈哈哈!”
和齐晚寐对赌的正是齐晚寐看到的那个乞丐。
他抬起脏手,正要触到齐晚寐的脸。
一片哗然笑声中,齐晚寐指尖骤然一紧,乞丐下一刻就要缺个胳膊断腿,可就在此时,一个略带威压的声音穿过人群,冷冷落下:“手若是不想要了,我便帮你废了!”
齐晚寐惊愕转头,在众多男人灼灼的眸光中,一身白衣的东方浅朝她走了过来。
跟在东方浅身后的东方怀初啧啧了两声,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坐在了旁边,打着折扇观战。
乞丐如狼似虎地扫了一眼东方浅道:“今天我真的是艳福不浅,又来了个美人。”
“你怎么来了?”齐晚寐朝拉住东方浅道,“这不合适你的气质,你在外面等我,看姐姐给你来个腰缠万贯!”
“小姑娘,你都连输五回了,还想再输了自己不成!哈哈哈哈!”
啪的一声,隔空一个巴掌扇在了乞丐的脸上。
“闭嘴!”东方浅这暴脾气说来就来,毫不手软,引得周遭之人起哄道:“诶诶诶!怎能打人呢!”
“你这小姑娘长得清冷,倒是辣得很啊。”乞丐啐了一口唾沫,“没关系,只要你身边的小姑娘能赢我,我就不和你计较!”
齐晚寐刚想开口,便被人握住了胳膊。
“我替她来。”
此时此刻的东方浅全身都散发着冷厉的气场,周遭之人皆是一震。
明明是个小姑娘却犹如一只雪狮,傲立于林。
她说,我替她来?
已经很有没有人说替这个字了。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齐晚寐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何况,东方家一向恪守家规,赌钱这种事,怎么让她来呢?
齐晚寐笃定道:“我的事情,我自己来。”
“姑娘,你可连本钱都没有了!拿什么做赌注呢?”乞丐贼眉鼠眼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发髻间的白梅玉簪上,“你头上这个,看起来不错!”
这是东方衡的东西,以后是要还的!
“不行!”齐晚寐斩钉截铁道,“除了这个,你要什么都行。”
东方浅的眸光陡一软。
“这可是你说的。”乞丐流里流气地说着,众人起哄着。
“我在,你敢吗?”倨傲冷冽目光对上乞丐,东方浅将一只中指般大小的玉萧放置在桌上,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这东西倒是有些眼熟,齐晚寐疑惑着。
“那可是······”坐在旁边的东方怀初脸抽了抽,一脸无奈地看着赌桌上的小玉萧,对上东方浅一个冷眸,只能道,“你随意,你随意。”
乞丐打量着玉萧,晶体通透,绝非凡品:“阔绰,可以。”
齐晚寐心里咯噔一声,东方浅一小小冰美人,竟如此豪爽,默默举起了大拇指,可呜呜嘤嘤的声音刺得她瞬间清醒。
桌上那小玉萧它在瑟瑟发抖,在哭?
这个东西是有灵性的,不能拿此做赌注!
“我知道你够义气,但······”
“没有但是,你开心就好。”
骰子在竹筒中咕咚作响,牵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最终定在赌桌上。
乞丐道:“大还是小,买定离手啊!”
“来。”
齐晚寐闭上眼睛,赌钱数次,她没有一次是怕过的,可这一次却紧张起来。
慷他人之慨,的确是要赢的。
齐晚寐不由得一把抓住东方浅的手,可是却发现那一双手竟出了汗。想来,赌注的东西也是很值钱的,东方浅也在紧张。
这样想着,齐晚寐把两人的手合在一处,一同按在骰子竹筒上:“一起来!”
但东方浅她似乎更紧张了......
“别怕。”齐晚寐双眼弯弯:“姐姐在呢。”
“我、我没怕......”东方浅脸色微红,结结巴巴地回答着,与之前傲然众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东方家的人还真是特别,齐晚寐静默刹那,在众人的注视下,喊道:“开大!”
乞丐脸色一青,刚才自信的笑凝固住了:“你们、可想好了?输了不要怪我老头没给你们机会,欺负你们小辈啊。”
东方浅瑞凤目一挑:“啰嗦!”
“赶紧的!”齐晚寐催促着,“开呀!”
“这位兄台,我劝你速战速决。”东方怀初摇扇端起一杯茶,摇头看着眼前这两人手压手的画面似乎有点扎眼,“再耽搁下去,我都看不下去了。”
众人起哄道:“开啊!愣着做什么!”
竹筒一开,六六六,大!
“我们赢了!赢了!”齐晚寐兴奋一跃,抱住了东方浅,却发现此刻的她,仿佛一块冰块遇到烈火一般,僵僵地顿着。
哐当一声!
乞丐竟捞了桌上的银子,掀翻桌子,推开几人,往后跑去!
“想跑!”
齐晚寐冲了上去,破开赌坊二楼混乱的人群,揪住乞丐的后衣襟,一把夺过他腰间的玉佩。
“我讲理跟你赌,你便以为,我不敢明抢吗?他的玉佩,也是你配拿的?”
半空中,悬在齐晚寐手中的玉佩泛着光晕,引得东方浅冷眸一紧。
仿佛是认得这玉佩的。
齐晚寐思忖着,乞丐却趁着她分神的一刻,愤然夺过玉佩,生生朝楼下扔了下去!
眼看玉佩就快要粉身碎骨,齐晚寐从二楼纵身一跃,半空中一只手一捞,将玉佩稳稳地护在了掌心中。
“还好,还好!”
齐晚寐半个身子滚在地上,蹭破了一点皮,也只是立即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脸,在乎的只有掌心的玉佩。
还好没碎。
这枚玉佩,是晚玉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他曾说,只要玉佩还亮着,他便还活着。
现在如今,她还没找到他,玉佩绝不能碎。
是她疏忽了,是她不小心,在魅骨发作,四下狂奔的时候,竟不知就里地遗失了它。
醒来后竟发现在乞丐的手中,甚至来不及向任何人解释一句,便随着乞丐冲进了赌场。
众人都以为齐晚寐爱财,才会这种时候赌瘾上头。
殊不知,有些东西是不能丢的。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只因为她是齐晚寐,是众人恨之入骨,整个道门都在通缉的鬼婆婆,齐晚寐。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入衣襟中,放在最贴近她心房的位置,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经意抬起眼眸,却正好对上两米开外的东方浅。
原来,就在齐晚寐跃下楼时,她也跟着跳了下来。
人来人往中,东方浅就像是个与世隔绝的谪仙,锁住齐晚寐的一双凤目里,眼中沉积的全是落寞。
身后有人大喊道:“让开!让开!前面那小姑娘!危险!快让开!”
一辆失控的载米推车朝东方浅袭来,可她像是被冻住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东方浅!”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魅主无禁更新,第 19 章 吃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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