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静立的墓碑,他此时心中却异常平静,仿佛一艘帆船刚刚被大风推到浪端,惊险却又短暂,很快便归于一片风平浪静。
九年了,他心中的仇恨终于渐渐散去,往后便只要安静地和心里的那个人为伴,慢慢生活下去就好。
“母亲,我认识了一个人,叫碧月,我很喜欢她,她……性格活泼,为人仗义,孩儿今生非她不娶。”周博衍往火堆里放了几张火纸,面前的火烧得更旺了。
永安县主远远地倚着一棵树,盯着周博衍那边的情况,然而还有一个人正躲在树上,她半靠着树干上,没有人发现她。
听到周博衍念她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眸划过了一丝忧伤,心中悲喜交加,她也想和周博衍共度白首,可是……
她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可能稍不留神,哪一天自己就会掉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万劫不复,她不能拽着周博衍和她一起,绝对不能。
良久,周博衍向母亲倾诉完毕,才撑着地面艰难地起身。
永安县主上前扶着他,“该说的都说完了?”
周博衍微微点头:“说完了,只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未了结。”
永安县主刚想问他是什么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不错,有件重要的事还没做。”
县主听着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回头喊了一句:“爹,您可算出现了,这几日都看不见您的人影。”
镇南侯摆了摆手:“这不是战友太多了,最近都在应酬,所以我让你们有事找我啊,不过为父知道你和阿衍一定会顺利为雅静讨回公道的。”
镇南侯说完看向周博衍,眼中满是欣赏,他当初就觉得周博衍资质不凡,只是一直受困于这副轮椅,所以他才想借此给周博衍一个历练的机会,最后果然没让他失望。
况且有时候位高权重办起事来,反倒不方便,周博衍请他过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镇住刘显那只老狐狸。
“呵,您就是想趁母亲不在出去花天酒地吧?”县主对天翻了个白眼。
镇南侯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不能这么说你亲爹啊。”
县主也不和他计较,继续刚才的疑问:“您刚才说的‘重要的事’指的是什么?”
镇南侯笑而不答,说道:“等到明日你就知道了。”
周博衍也没有透露的意思,也学着镇南侯朝县主微微一笑,“姨母请上车吧。”
镇南侯喜欢骑马,不想拘束在狭窄的四方马车里,所以就扬起马鞭走在了前头。
周博衍掀开帘子朝身后看了一眼,一旁的县主有些好奇:“阿衍,看什么呢?”
周博衍没看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于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县主叹口冷气:“你长大了,如今心中的事也不愿意跟姨母说了。”
周博衍忙道:“哪里,只是……”
县主没打算为难他,连忙抬了抬手:“行了,姨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姨母知不知道倒是不打紧,让你心里的那个人知道你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周博衍有些惊奇地看着她,眨了眨眼。
感觉姨母对男女之事似乎很是精通啊,那为什么至今还是孤身一人呢?
这让他很是疑惑……
县主见他盯着自己发愣:“臭小子,想什么呢?”
周博衍连连摇头,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姨母就直接将他从车上丢出去了。
——
周博谦在房间里坐不住,最后在花园里站了一下午,刘显会时不时派人来给他传些消息,都是些安抚他的话术。
太阳落山时,刘显匆忙的身影才出现在后花园中,周博谦眼眸一亮,立刻迎上前去:“太尉大人,我母亲怎么样了?”
刘显一脸的哀伤。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孙婿啊,老朽尽力和周博衍那些人周旋,但还是无力回天。”
周博谦身子逐渐脱了力,单膝跪在地上,片刻后说道:“我想去大牢里看看母亲。”
刘显连忙答应:“好好好,我送你去,孙婿快起来。”
周博谦几乎是被刘安搀着出了门,一双腿都快要站不住了。
天色暗沉,天牢外一派森然,周博谦抬头看着面前生锈的铁门,守门的卫兵伸手将铁门推开,并对着刘显单膝行礼:“参见太尉大人。”
刘显一身官服未换,朝那些人微微点头,便带着周博谦进去。
刚踏进铁门,就有一只老鼠周博谦脚下蹿了过去,周博谦被吓得一愣。
刘安在身后淡淡地提醒:“大牢地气潮湿,有些蛇蚊虫蚁也很正常。”
周博谦嗅着牢中扑面而来的臭气,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何曾踏足过这种地方?他的母亲竟然要住在这种鬼地方……
顺着牢房一间间走过去,终于看到了睡在草堆上的王氏。
周博谦双手握着牢门,开口唤道:“母亲!”
王氏身形微动,她松开蜷缩的身体,从草堆上起身,侧目看着牢门外的周博谦,有一瞬间的惊喜,然而这惊喜在注意到他身后的刘显时,就戛然止住了。
牢头应了刘显的吩咐,将牢门打开,放周博谦进去。
王氏起身过去,握着周博谦的肩膀,余光瞥见旁边的刘显,她出声道:“我们母子之间有些话要说,还请刘太尉回避片刻。”
太尉叹了口气,似是对王氏如此遭遇的同情,他点了点头:“你们母子好好说话,老朽在牢门外等着。”
转身离开时,给刘安递了个眼神,刘安便没有跟他出去,而是隐没了身形,候在了拐角处,避开了王氏的视野。
像刘安这样的人,即使离得远些,也照样能听清王氏和周博谦究竟说了些什么。
王氏见他们已经离开了,才放心地将周博谦拽到草堆旁。
周博谦见她灰头土脸样子,哪还有往日的威仪?他伸出手将王氏鬓边的几缕乱发理了上去,哭诉道:“母亲,是孩儿没用,救不了您。”
王氏摇了摇头,“不不,这都是母亲咎由自取,杀人偿命,本就是我应得的报应。”
周博谦还要说什么:“可是,母亲您……”
王氏立刻伸出一指按在他的嘴上,示意他禁声,“接下来母亲跟你说的话至关重要,你一定要记住。”
周博谦认真地点头:“母亲,您说吧。”
王氏再次谨慎地朝牢门外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一定离刘太……”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刘安警告的眼神隔着一间牢房传过来,这眼神让王氏瞬间失了声。
她手上一紧,周博谦被肩膀上的力道握得有些痛。
紧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上那双手好像在轻轻颤抖,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向王氏:“母亲,究竟出什么事了?您要说什么?”
王氏看着牢房外的那双眼睛,连连摇头,转而道:“没什么,母亲只想让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那个小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完低下了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都是因为她当初一心要让周博谦去和刘家结亲,都是她当初一心想攀上刘显的这棵大树,如今倚仗不成,却反倒让周博谦成了刘显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心如刀割,真恨不得狠狠地给过去的那个自己一个巴掌,打醒那个贪图富贵权势的自己。
“母亲,您没事吧,怎么突然哭了?”周博谦扶着她坐下,安抚道。
他以为王氏是受不了这里的凄苦的日子,所以才伤心痛哭,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王氏正为他的未来担忧。
王氏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博谦,她很想提醒周博谦不要接近刘显,离他远些,可是牢房外的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一旦提醒了这件事,周博谦就是死路一条。
像刘显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留着一枚无用的废棋。
临州的十二家商行都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灭门,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周博谦。
“母亲,这次多亏了刘太尉,我才能进来看望母亲,我会再想想办法,一定能将母亲救出来。”周博谦向她保证道。
王氏冷哼一声,视线投向牢笼外的那双眼睛,笑道:“那可真是谢谢太尉大人了。”
“都是那个周博衍,害得母亲遭此牢狱之灾,母亲你放心,孩儿一定会为您出这口恶气。”周博谦在心里恨不能将周博衍千刀万剐。
王氏听了这话,连忙道:“不,谦儿,你要听娘的话,不要和周博衍作对,自己本本分分地活下去就行了。”
周博谦对王氏的一番话很是诧异,“母亲,为什么?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是不是那个周博衍威胁你了?”
王氏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但是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解释道:“本来这次周博衍可以……”
“周公子。”令人心寒的声音再次从牢门外响起。
王氏的话再次被打断,她死死地盯着刘安,冷笑道:“怎么,太尉大人连这点时间都给不得吗?”
周博谦也握着王氏的胳膊,似乎暂时也不打算出去。
可是刘安用冰冷的语调说道:“周公子,太尉大人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若是再不走,只怕就有些不妥了。”
没有刘显,周博谦自然不能私自呆在这牢房中,但是刘安的话让他不好推辞。
“知道了,辛苦刘卫长,我这就离开。”
周博谦无法,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王氏的胳膊,起身说道:“母亲,我会设法送一些御寒的冬衣进来,这寒冬腊月,牢中必然阴冷,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奇快妏敩
王氏心中有话却又不能说,此时只能忍在心里,只是一再嘱咐他:“一定要将母亲刚才的话记在心里,别忘了。”
周博衍虽然心中不认同,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吧,孩儿记住了。”
王氏放心地舒了口气,目送他的身影离开牢房。
出来时,刘显亲切地将周博谦带上马车,温和地笑道:“和母亲说了些什么?”
周博谦到底还是小心,他故作失魂落魄地靠在车壁上,说道:“没什么。”
刘显看了他一眼,理了理袍子,面上仍旧笑着:“是让你放下对周博衍的仇恨,和他言和是吧?”
周博谦有些惊讶地看向刘显,他并不知道刘安当时也在牢房附近,所以对此很是意外。
刘显看着他惊讶的神色,又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讶异,为人母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牵连自己的孩子,你母亲的一番心意你应当理解并谨记。”
周博谦却摇了摇头,眼中含恨:“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母亲救出来了还好,若是救不出来,我就不会让他周博衍好过!”
刘显听了这番话,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若有深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如果是这样,你母亲不仅会死,还会死得早一些……
刘显嘴角挂着一抹阴森的笑,当然一旁的周博谦并未注意到。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弑疾更新,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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