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出事带着重伤来救人，谁知道先是被满地的血吓得魂飞魄散，又被宋年和大哥套路，顾千山本就生气，结果大哥还要反咬一口，来质问自己骗他。
“我骗你？！”原本低头不语的顾千山听到大哥这话，忍不住满腔委屈气恼，居然大起胆子反吼回去，“顾千里！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到底是谁骗谁？你还有没有点做人大哥的样子？！”
顾千里觉得这小朋友是真出息了，居然敢发脾气了，忍不住沉脸瞪了回去。
到嘴边的脾气被这个眼神瞪了回去，顾千山瞬间又秒怂地低下头去，闻了闻手上粘上的鲜血，一股子朱砂墨水的味道，气得胡乱擦在衣角上，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越委屈越难过，越难过感觉伤处越疼，赌气地一把将手中的面具扔得老远，看着无辜的面具在地上滚了几个圈，然后落在石桥栏杆下面。
因扔得太用力，牵动了背上伤口，顾千山忍不住呼痛，伸手去摸伤处，感觉到后背湿黏，应该是伤处又流血了。
顾千里忙蹲下身来察看，谁知弟弟一把推开他的手，逞强地别过头，不许他碰。
“山儿。”
顾千山身形一顿，在方才的那场大悲大喜中缓不过来，鼻子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
幼时大哥常常如此呼唤，可自从娘亲过世之后，便极少听大哥如此唤过自己。平日里除了师父和爹常常宠溺自己，喜欢唤自己山儿，大哥一向都是扮黑脸的那一个，顾千山知道他肩负顾家荣辱，身抗护主之责，他要顺着老爷子的偶尔小孩心性，对待自己也要拿捏好分寸，分清楚何时该宠何时该管教。
“怀疑是你，我很意外，”顾千里起身捡回了面具，又重新回到弟弟身旁，小心地翻开衣领查看他的伤处，轻点了穴道为他止血，放缓了语气，“直到宋年让我求证，设计演戏骗你揭开这张面具，我都还不敢相信是你。”
顾千山忍痛捂着肩头，沉默不语。
“屡次三番出手相助的黑衣人，即使从来没有摘下过面具，没有说过一句话，从来都是危急时刻突然出现，危险过后悄无声息离开，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可他身上有种我潜意识里的熟悉感，那种感觉说不出讲不明，让我很困惑……”顾千里见他不语，在他身旁盘腿坐下来，继续道，“直到长歌山上你冲出来替我挡刀，山崖边上不顾性命也要拉住我不放，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上那双眼睛，我才知道那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顾千山抬头看了眼大哥，又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迅速低下头，神情闪烁。
“一直以来，或许是我的问题，我总自以为是地觉得我是最了解你的，比爹还要了解。我一直想把你护在身后，严加管教，就是不想让你再出来趟浑水，安安稳稳地做顾家二少爷，吃喝不愁，安稳一生，可到头来还是……”顾千里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师父会违背对爹的承诺，偷偷教你武功……”m.qikuaiwx.cOm
“不怪师父，是我逼师父教我的，”顾千山着急替师父开脱，慌忙解释道，“我知道爹不许我学武，是我求师父替我保密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千里靠在身后的栏杆上，仔细回想了想，又自己回答道，“瓦北一役？”
不用他说顾千里也大概能猜到。
瓦北一役是顾千里从军生涯中最惨烈的一战，因地形劣势，顾家军伤亡惨重，战场中交手时，顾千里为护手下被瓦北首领一枪贯穿了胸膛，伤势严重，失血过多，那一枪离心脏只差分毫。
顾千里伤得神志不清，离鬼门关只差半步。
那场战役是陆云苏心里的伤，是顾霆钧心里的痛，是顾千山心里无法愈合的疤。
“是，”顾千山点头，“瓦北一役你重伤险丧性命，我便立誓练功习武，以护身侧，此决心难改，磕头求教，跪在门外逼师父授我武艺，师父不愿，我便跪足了两天三夜。”
顾千里知道弟弟的倔强，也江乘师父疼他犹如己出，怎能舍得他如此。
“当初爹把你交由师父手中，师父承诺过我和爹，只授你修身养性之术，不授你半分武艺。”顾千里回头望向顾千山，叹道，“师父为你食了言。”
“师父的恩情，我无以为报。”顾千山低头愧疚道，“娘亲不在以后，顾家重任皆有你和爹来抗，我知你们想保我一世平安……对不起哥，是我让师父为难，辜负了爹的期望，让你担心。”
“可我根本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安排，躲在月明山中像个逃兵一样地去过一生，”言此顾千山抬起头，望向大哥的神情倔强而坚定道，“我既阻止不了你上战场，唯有暗中守护。依靠师父所授的武艺，选了自己最拿手的暗器，面具掩面以乘风自居。”
顾千里看他一副“反正阴奉阳违的事情我做的不少，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态度，不禁无奈摇头，低头失笑。
“所以黑风坳我同宋年遇难……”
“是我先将你和宋年姐救出，教琰钰呼救求助，然后折返回去求解药。”
“汝南之行？”
“是我一路暗自跟随，搅了裳儿的计划。”
“西林场轻裳暗杀陆云苏……”
“也是我发现了林场围墙倒塌，侍卫中迷香失守，所以找个借口丢下何连熙，出面相助。”说到这里，顾千山忍不住自嘲道，“哪知自己也受了伤，着急慌忙地赶回去，编个理由说是在红叶小檗林里迷了路，还和连熙吵了起来，害他摔伤，又不能丢下他，托着虚弱的身子背他回去，结果俩人一齐掉进了沟里……折腾了大半夜又被训得不敢说话……”
“不敢说话？我看你当时厉害得很，装委屈扮可怜变着法地跟宋年告我的状……”顾千里抬头去望星空，想起了那晚自己发了多大的脾气训他，又被宋年呵斥得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那时闹那一场，实在是因为快撑不下去，害怕被发现所以才想办法隐瞒伤势。”如今说起来，顾千山依旧委屈，“身受重伤还被罚跪，被连熙告黑状，劈头盖脸受了哥一通训斥，饭也没吃上一口，水也没喝上半杯，跪得腿肚子抽筋，浑身酸痛瘫软，脑袋发蒙，一句完整的话也听不进去，汗一层一层地出，泡着伤处痛得要命，你还说我装可怜？！”顾千山撇嘴气愤，“还是宋年姐好，看出我是真不舒服。”
“对对对，你宋年姐姐最好了，不仅看出你不舒服，还为了哄你给你开甜的药，”顾千里看他唇色干裂发白，额角有微微细汗，可夜风吹过还是不自主地发抖，于是脱下了外袍给他披上，一边附和着自黑道，“就你哥最恶人了行不行？”
顾千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哥的服侍，趁机翻身做地主道，“对啊，你就是。”
夜风吹来一阵湖畔的水湿之气，寂静的夜里偶尔有几声虫鸣。
“对不起。”
顾千里望着弟弟，沉声道。
顾千山意外地抬头，看着大哥满目愧疚地说出这句抱歉，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其实宋年说得对。我和爹一直都自私地想让你做无忧无虑的顾家二少爷，却从来没有想过你一直活在对家人的自责里。”
顾千里望向弟弟的眼里有心疼，有愧疚，更多的是自责，自责身为兄长的失职，自责自己从来都是先入为主不问缘由的苛责。难以想象，从小就娇生惯养被宠到大的人，从小就体质有异，稍稍磕碰就浑身青紫瘀血不散的人，是如何挨过习武练剑的痛楚，熬过炎夏寒暑的辛苦……
而这些，做大哥的从来都不曾知道，从来都不曾去了解过。
“哥，你没有对不起谁，”顾千山也认真起来，郑重而恳切道，“从你十岁那年拿起□□站在爹的身侧起，你对这个家，就已经毫不亏欠了。”
也不知道有多久都没有这样，兄弟俩难得地敞开心扉好好地去聊一聊，顾千里觉得这种感觉真是熟悉又陌生。
“时间真的好像一眨眼，”石桥两边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灯光打在顾千山侧脸上，顾千里在那一刹那间，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伸手去帮他理额前的发丝，轻声呢喃道，“我的小山儿，好像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那是当然啊。”顾千山冲大哥笑道，傲娇不已。
“听两句夸就找不着北……”顾千里轻拍了拍他脑袋，没好气地揭穿道，“不是小孩子吗？那怎么刚刚还会被骗……”
“你还有脸说！”又提起刚才的事，顾千山就气得翻白眼，“怎么能用这种事来骗我，我吓得心跳都快被你吓停了！”
“真的假的，我看看……”顾千里开玩笑地去扒他衣服，一边扒一边闹，“这不是还好好的在跳吗？”
“哥！”顾千山没心情同他玩闹，一把捉住了大哥上下作怪的手，皱眉强调，“你总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到处闯祸，从小到大都不知天高地厚，其实我怕。”
“怕什么？”顾千里安静下来，认真反问道。
“怕你有事。”顾千山长吁一口气，重新拉紧了披着的外袍，微蜷了蜷身子，情绪落寞起来，“瓦北一役，我同师父回去看你，你躺在沙场烽火硝烟弥漫的白色帐篷里，浑身是血鲜红淋漓，脸色苍惶惨白，胸口插着尖锐锋利的枪。那一幕就像是一道永远也好不了的疤一样深深刻在我心里，自那以后，我常常做梦梦到那一幕，那种铭心刻骨的窒息感总是会将我团团围住，心悸到梦境醒来还是喘不上气。”
这些事他不说，也是顾千里从来不知的。
“不会的。”顾千里心头酸涩，忍住了眼底的湿润，轻拍了拍弟弟的肩头安慰道，“那只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所以我不会再允许有那样的意外！”顾千山握紧了拳头，郑重其事又理直气壮地威胁道，“哥你身为顾家长子，你不能有事，如果不然，顾家的重担就压到我身上，我那么爱闯祸，不拆了这个家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又怎么担当得起。所以，我唯一可以担得起的，就是就可以替你去抗刀抗剑，替你去……”
“闭嘴！”顾千里不许他说出那个字，出声制止，然后带着大哥的威严和承诺保证，“以后我会为你和爹保重自己。而你，也必须听大哥的话，好好的乖乖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那我要是不小心生病了怎么办？”顾千山歪头卖乖道。
“那就去找你宋姐姐啊。”顾千里提起宋年，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对着顾千山说话的语气也莫名宠溺了起来。
“哥，你是不是喜欢宋年姐啊？”
“我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
有人八卦得要命，有人死鸭子嘴硬。
“你少装蒜了哥！我好几次看见你俩偷偷拉手来着……”
“顾千山，你上次在教场说喜欢宋年是不是真的？”
有人眼见为实，有人翻起旧帐。
“真的啊！”
“你喜欢宋年吗？”
“我喜……”
“顾千山，你给我好好说！”
“好啦好啦，逗你的，我还不是为了刺激你……”
有的人啊，是三天不打就想上房子揭瓦……
“哎――对了，西林场你中了夹竹桃的毒是轻裳为你解得毒吗？黑风坳我受伤她为何肯给我解药？说来不对，我好像听到你方才同我说汝南之行提起轻裳时，好像唤的是‘裳儿’？！”顾千里突然意识到到不对劲，“顾千山――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跟她……”
“哥，我真的得回去找宋年姐了，”顾千山捂着伤处难受道。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不全是为了逃避问题，而是真的难受，顾千山强撑着已经有些不支的体力，微喘道，“我现在，看你都是重影的……”
顾千里这才意识到他还重伤着，伸手去探他额头，发现他额头滚烫，手脚却冰凉，也顾不得再追问什么，连忙扶起他往将军府回。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一顾千里遇太医更新，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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