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连熙瞧着他借酒消愁的模样觉得于心不忍，耐不住再多问一句，“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是心里难受，你跟我说，别闷在心里闷出病来。”
“连熙，如果有人失信于你，你会怎么办？”满腹的心烦意乱此刻被酒意熏上了头，顾千山抱着酒壶定了定神，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要看是失信于何事。”
“终身之事。”
何连熙意外地抬头瞧他，没想到他会是因情而伤。
“那人为何失信？她不爱你了吗？”
这一问，让顾千山语塞，蹙眉想了很久才道，“或许是身不由己吧。”
何连熙托腮，捏了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想了想道，“如果她有苦衷，你就等一等，如果等不到，你就去找她问清楚。”
“我等不来，”多几口温酒下肚，顾千山黯然，“也找不到。”
小酒馆门前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临着微起涟漪的河岸，醉眼朦胧间望见河岸对面的灯火阑珊一片，混混沌沌之间似乎听到歌舞升平，丝竹乱耳之声，顾千山随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站起身来，离开桌子跌跌撞撞的往河岸边上走了几步，摇晃的身形吓得何连熙赶紧丢下手中的筷子跑过去扶他。
“你悠着点!”何连熙见他撇开自己扶他的手，倔强地非要一个人往前去，只好紧随其后紧张地张开手臂在一旁护着，“你再一头栽进河里，我可不救你！”
“你不救我吗？”顾千山仰头提壶喝得醉醺醺，听到何连熙的话，神色迷离地回头反问，“我性命垂危之时，你也不救我吗？”
“不救，”何连熙一面嘴硬地摇头，一面时刻不忘张臂护着他往前去的脚步，“我不让你站这边上，你非不听，我劝过了不管用，自然不会再管了啊。”
顾千山低头吃吃笑出声来，提起手中酒壶又大饮了几口，自顾自地呢喃道，“劝过了，不管用，说过了，非不听，怎么办······”
何连熙不知他是在说轻裳，以为只是喝醉了脑子不清楚说胡话，于是试图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酒壶，“不听我就告诉顾大哥，让他收拾你！”
“那我，又能告诉谁呢······”顾千山颌首苦笑，一时只觉得口中烈酒苦涩无比。
这份感情埋在心里，从不敢说与人听，那些有她身影，留她嗓音的每个夜晚里，她叫的每一声乘风哥哥，袖口落下的每一片夹竹桃花瓣，都犹如雪落湖面，轻盈柔和，却也冰冷如清。
她的面纱，他的面具，是藏匿人生重负的安全感，遮住的是只能隐忍于黑夜痛楚和过往，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奇快妏敩
“好苦，”顾千山咽下一口酒水，有些怀疑的晃了晃酒瓶子，扭头对着何连熙皱眉质问道，“这什么破酒？何连熙！你是不是不舍得花钱，给我买的假酒？你就是这么对兄弟的吗？！”
“天地良心！”何连熙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揪下腰间已经明显瘪下去的钱袋拿给顾千山看，气结道：“我怎么对你了？！你不开心我陪你喝酒，你喝酒我付钱，付了钱还被冤枉说舍不得花钱？！喝醉了待会儿还要我送你回家！我找谁说理去？！”
“我不开心？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了？谁喝醉了？谁稀罕你送我回家······”顾千山不爱听他抱怨，叛逆地甩开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
“好好好，你没醉，是我醉了，好不好？”何连熙瞧着他越说越激动，两眼也不看路就要往河里去，只好忍了他此刻的强词夺理耍赖皮，连忙抱住他往后退，一边认命服软好声好气地哄着，一边小声嘀咕，“这祖宗今天是怎么了？才两小壶竹叶青就成这样了？这是他的酒量吗？”
把顾千山重新拖回酒桌前坐下，何连熙忧愁地瞧着这人的模样，苦口婆心道，“你到底爱上谁了？爱的得这么苦？她怎么了？去哪里了？”
酒气上头，顾千山喝得脸颊通红，堪堪放下酒壶，拿起筷子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她在这里，出不来了，怎么办？”
“嚯……”何连熙忍不住惊叹道，“我从前竟不知你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
两人打小便是穿开裆裤时都认识的，嘻嘻哈哈吵吵闹闹，这么多年是见不得也离不得。
何连熙好女色，常留恋于烟花之地，最喜欢身侧这些莺莺燕燕地陪着消遣，耍耍富家子弟的排场，不付真情但从不作出格之事，只当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哥玩乐，俗气但也坦荡直率。
而顾千山，虽说从小到大祸闯得不少，但一般都是在顾千里忍耐的边缘试探。跟着江乘师父在月明山修身养性□□年，深得师父宠爱，又最赢老爹欢心，嘴甜会哄人，经常是卖乖卖得人舍不得责怪。
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山儿，爱起一个人来，居然是这般苦情的戏码。
何连熙真是觉得活久见。
“要不，你再等一等吧。”惊奇归惊奇，何连熙也不忍心看他难受，搬着椅子坐到他旁边，轻拍他后背，试图让他舒服些，“或者，我陪你再找一找？她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我让小五帮你去打听打听！”
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
顾千山恍然想起那时，汝南途中他阻拦她出手伤害顾千里与宋年，追她质问时，她朝他伸出右手，小指微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叫轻裳，然后反问其名。
自己不愿多说，只好搪塞说名字不重要。她微微失落，说或许一个人的故事都在名字里面。
“姑娘的名字，是红尘无裳一身轻的‘裳’，还是人世无情愿轻殇的‘伤’……”
他还记得自己如此发问，而她只是轻笑，收起了眼角眉梢的情绪，转了话题。
如今想来，轻裳二字，应是她苦陷仇恨想要人世无情愿轻殇，亦身不由己渴望红尘无裳一身轻的意思吧。
家住哪里……
她一辈子都被人摆布，被娘亲当做复仇的工具，那人不愿意认她，她何来的家呢……
“裳儿。”顾千山含糊不清地唤道。
裳儿，我的裳儿。
顾千山曾不止一次地在后悔，后悔由着她一人回到慕玉身边，后悔没有陪着她去求证那个秘密，才由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顾千山真是后悔极了。
“裳儿！――”酒气在深秋晚风中蒸腾，顾千山两手撑在嘴边对着河对岸大喊道。
“喂，你冷静点。”何连熙瞧着四周的行人纷纷侧目，连忙去捂他的嘴，“别喊这么大声……我又不聋，听见了听见了，我回去就让小五帮忙去找……”
顾千山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抄起酒壶再次起了身，顺着河岸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何连熙欲起身跟随，却不料被酒铺小二拦了下来，“客官，您还没结账……”
待何连熙不耐烦地扯下钱袋扔给小二，都来不及要回找零的碎银，再抬头时便已经看不到顾千山的身影了。
深秋夜寒，酒却不能暖腹。
这酒终究是越饮越冷。
顾千山饮得心烦，干脆找了个墙角丢下了酒壶，弯腰之际却忽觉反胃，一阵恶心泛上来，捂着腹部吐出几口酸水来。
许是因为空腹饮了烈酒的缘故，此刻猛地弯腰起身，竟眼前一阵黑蒙，腹部刺痛，几乎站不稳脚步。
顾千山觉得难受，顺着胡同的石砖墙壁蹲下身来，蜷靠在墙角，修长的身形在石板路上拉出一道凄清的影子，夜风呜咽，吹得顾千山不禁一阵冷寒。
夜还未深，街道胡同依旧人来人往，叫卖声脚步声吵闹声不绝于耳，顾千山抱膝埋头，只觉得那些熙熙攘攘的吵闹，仿佛都与自己无关。
昏暗中，顾千山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快要被烈酒吞噬，沉入无底的夜色。
“乘风哥哥……”
好像是有人叫自己乘风哥哥，是幻觉。
顾千山凄然苦笑，午夜梦回里无数次的幻觉，抓不紧握不住，醒来便是一场空。
“乘风哥哥。”
灯火阑珊的胡同口，好像有脚步停在了那里，红色的轻纱落地，漾起一股熟悉的香气。
“乘风哥哥。”
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熟悉真实的不像话。
顾千山心头一颤，瞬间醒了酒。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一顾千里遇太医更新，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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