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以航平的好友身份才提出这个建议，”枡山宪三语重心长地劝道，“凉子，这两天你们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也许没心来说这些，但商场上瞬息万变，我听说，昨天上田制药召开了紧急董事会。”
“……这不可能，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上田凉子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下才说，“虽然继承方案未定，但是拓人本身拥有股份，他们不可能跳过。”
“拓人本身的股份仅占百分之六，虽然份额不小，但还是有点尴尬，”枡山宪三老好人般的脸上待着始终不变的笑容，“航平的身体一向不错，估计没有这么早就考虑继承人的问题，在没有留遗嘱的情况下，股东们忧心今后的发展，召开内部会议也非常自然，毕竟从投资时代剧开始，董事会的不满就一直在持续。”
“更何况除了拓人，凉子，你和佑树还有直也有继承权吧？”枡山宪三点起一支烟，“直可是一直很想要在公司里大显身手，前几天，他还来找过我，想让我帮他，毕竟除了航平，我和几位股东关系都不错。”
想起平日就因丈夫以年纪来定继承人而十分不满的三子，上田凉子稍微有些慌张，上田制药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都在丈夫那里，根据董事会的规定，除已经是股东的拓人外，其余继承人转让股权或是成为股东必须经董事会同意，如果情况真像枡山宪三说的那样，他们会全面丧失对上田制药的话语权。
更何况丈夫的死亡太突然，在遗产税这方面完全没有准备，光想就是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
“所以啊，凉子，难道要让上田家的上田制药落到外人手里去吗？做个每年拿分红的小股东也不适合拓人，他还年轻呢，正是干事的时候，”枡山宪三吐了一口烟，白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愿意给你们提供帮助，几个股东那里由我去说和，不过在商言商，这是我对拓人的投资，为免去不必要的闲话，你总得做做样子向我付出些什么。”
“所以才想要我名下的药妆所吗？”
“你知道我最近对这块很感兴趣，那间药妆所既是你独立投资，又背靠上田制药，正适合做进军业界的探路石，虽然我不懂这个方面，但是投资总不会错的，”枡山宪三笑眯眯的样子十分和蔼，“还是说，那间药妆所有什么重要发现？要是这样，就当我没提过这件事吧。”
凉子犹豫着拿不定主意，那家药妆所是丈夫私下成立挂在她名下的，曾一脸兴奋地对她说实验室有了意外的新发现，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能让她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我要把它从上田制药里面剥离出来，成为我上田航平的产业，至于上田制药，就留给拓人练手。
但是还没等到出成果，就到了这个地步。
那个药妆所真的很小，她曾去看过一眼，主要的只有四个实验室，其他的结构都没有搭起来，而且研究员都是一脸苦大仇深，后面连丈夫也不再提起研究成果的事，而是将重心又慢慢偏回了上田制药。
所以……应该是失败了吧，而且那里的保密性很高，丈夫连自己都不告诉，枡山先生估计也不知道内情，比起经营稳定的上田制药，这种小研究所需要很大的后续投资，成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
她看了看一边的长子，不出意料的，那脸上只有茫然无措与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
拓人需要成长的时间，他一定能行的。
“我……”下定决心的凉子张口，却在看见门口晃来晃去一脸焦急的女佣时皱了皱眉。
但女佣却没有避开，而是在目光相接时迅速跑了过来。
“夫人……”女佣靠在她耳边说，“门外有人想见您，他说是关于老爷的事情，让您在与他面谈前先不要急着许诺。”
“——他带来了老爷的遗嘱。”
-
眼看就要成功最后又被“再考虑一下”打发走的枡山宪三脸上依然是不变的笑容，脚步声却比平时要重了一分。
这种优厚的条件还要犹豫，难道凉子知道药妆所的研究成果了？
那就不好办了，拓人还这么年轻，就要先后失去父母，真是可怜啊。
对面有人走来，想着后续计划的枡山宪三突然觉得一冷，他下意识按住西服口袋迅速回身，却只看见了错身而过的几个背影。
狐疑地收回手，枡山宪三有点后悔刚才没有看清这几个人的长相，这时再折返未免有些刻意。
“长谷部，你恐吓他干什么？”
等身后的人离开这条走廊，双手撑在脑后神采飞扬的白鹤才笑嘻嘻地问。
“只是看见与主为敌的人，稍稍有点兴奋罢了，”长谷部也将不自觉压在腰侧的手收回来，“他身上有火药味，看来经常使用枪作为武器。”
“你们对枪械的熟练度都如何了？”走在前面的审神者笑着问，“尽管枪支和刀具都属于管制品，但偶尔还是要用到。”
“还可以，比用刀的难度要小很多，”跟在他左手侧的药研推推眼镜回答，“最大的区别就是可以不用过于考虑对手的实力，取代了我们果然是有理由的。”
“不错，现代武器的发展趋向就是非接触性，”审神者点点头，“但是由此又延伸出了对特种情况下精良单兵的需要，攻防战的距离被拉大后，如何在复杂情况下更有效率地击杀目标，依然是要动动脑子的，这点就要靠实践。”m.qikuaiwx.cOm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会客室，里面只有上田凉子一人在等候，对于陌生又不得不见的访客，她认为拓人最好还是去招待前来吊唁的熟人。
“上田夫人，冒昧打扰了。”
审神者看着这位身陷泥沼仍不自知的女士，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这次前来，是带着上田航平先生的遗愿，同时也希望你考虑一笔生意。”
-
“凉子，你想清楚了？”
“是的，外子他留下了不想随便将药妆所拱手让人的想法，上田制药是上田家一手创立的产业，如何保护它是上田家继承人的职责，这是给拓人的考验，总是借助外力，他永远也没法成长起来，”上田凉子握着电话平静地说，“感谢您对我们伸出的援手，上田家将永远记得这件事。”
“……既然你这么想的话，我也很欣慰，航平刚走不久，你也要保重身体，这几天我还会去拜访的。”
“那就衷心期待您的到来。”
上田凉子挂断电话，看着面前半透明的身影发呆。
——夫人，就算外形一模一样，执念也已经不是人类了。
的确，看起来像是鬼魂的存在，却只会说着不要将药妆所交出去这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没有拓人和他的兄弟。
听完自己的电话后，就连这半透明的影子也开始消散了。
“……我愿意出钱，拿药妆所来换也无所谓，真的不能让外子回来吗？”上田凉子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请节哀顺变。”
那个早就走到窗边欣赏庭院景色的男性声音和缓地回答，没有转过来的脸上想必全是怜悯之色吧。
其实只是不会处理眼泪的审神者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后面的动静逐渐消失才回过身。
“上田夫人，需要再休息一会吗？”
“不，我不累，”除了眼妆消失不见，其他看起来并无什么变化的上田凉子摇了摇头，“京墨先生，非常感谢您，至少让我知道了外子的意思，但之前我们素不相识，可以告诉我您这么做的原因吗？”
“当中的详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一切应当都是围绕那间药妆所而起，据我的情报来源，上田先生的确得到一项了不得的发明。”
“……是这样啊，”上田凉子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您愿意出资帮我们打通董事会的关节，替我们支付遗产税，也是想要这项技术吗？”
“不，我并不需要。”
审神者走回待客的沙发上坐下，药研靠在门上，长谷部则是站在窗边注意庭院的动静，其余两振没有什么侦查能力的太刀装模作样地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完美实现了长谷部想要的气派效果。
“我手中的技术比那更好，”感觉到身后的人一边假装保镖一边不老实地玩他的头发，审神者无奈一笑，身体微微前倾，“现在只是不想让我的对手也得到它罢了，为此付出些金钱是非常值得的——夫人想必能够理解这个意思吧。”
“……是的，我明白了。”
这才是给丈夫带来杀身之祸的原因，在这个世界里，一项研究成果的独家占有甚至比研发更重要，以核心技术互相竞争的两方中，突然出现了没有足够自保能力却同样掌握资料的人，当被双方注意到时，会是什么后果呢？
一方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另一方则是想方设法来阻止对方，至于自己的丈夫，只是一枚象征性地筹码罢了。
小舟无意间与巨轮走上了同一条航线，最终只会毁灭在两艘庞然大物碰撞摩擦所卷起的波涛里。
“虽然很遗憾我来晚了，没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但是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太晚，是吗？”审神者将现金支票簿推过去，“我并不急于听到回答，请和子女一起商量后再做决定吧，不过，今晚请让我们留宿在这里。”
“客房非常充足……”头脑里乱成一团的上田凉子在得到对方温和有礼的话语后松了一口气，“您和同伴可以随意选择，只是今晚举行通夜仪式，会比较嘈杂。”
“那么今夜请让我的同伴陪在你们身边，”京墨笑了笑，“对方的行事风格比较粗放，从整件事来看动作急迫，也许会在晚上采取其他行动，留下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都是我优秀的部下，只要有他们在，就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相信……这个国家还是有法律存在的。”听懂话下之意的凉子脸色有些发白，丈夫刚刚被杀没两天，这些人难道还会猖狂地继续动手吗？
“法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夫人？”
留下意味深长的话后，审神者起身：“如果有什么可疑的情况，请直接来找我，这几天不是担忧小题大做的时候。”
“……谢谢。”
-
“今天晚上他们会动手？”鹤丸趴在沙发背上问，手下和三日月比着谁编的辫子更完美，虽然在长谷部看来那种手法完全可以称之为亵渎，“这也太心急了。”
“警方已经将凶手控制住，有极大可能为这个案件重新定性，然后会开展漫长的走访取证工作，对其名下的资产动向做出调查，”审神者回答，“而上田航平投资的药妆所主要研究方向是‘逆生长因子’，就目前来看，成果斐然，投资人突然死亡，人心浮动十分正常，如果不抓紧将它拿到手里，消息外流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所以迟则生变，是吗？”药研一脸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去，不去看大将那原本柔顺的头发，“他们会不会直接去破坏药妆所？”
“如果我们不加以干涉的话，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审神者以手支头，“从情报来看，我们的对手——暂且这么称呼吧，具有一定的科研实力，他们只需要关键资料就足以继续，原班研究人马重要性并不高，况且他们更需要的是让这项研究悄无声息地继续下去。”
保密比成果更重要，所以才会以杀死上田航平来作为突破口。
“根据情报来看，对手似乎在武力破坏上很有心得，只是这几天好像内部出了点事情。”感觉到头皮上的牵拉感，京墨微勾嘴角，身后的头发突然挣脱，蛇般竖起来恐吓了两振太刀一下。
“！”
忍不住退了一步的鹤丸和三日月看着头发自动散开，重新柔顺地落在审神者身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连充满韧性的树枝都能干脆切断的武器。
……会动的话就更有趣了！
“今天晚上稍微注意下外面的动静，”感觉到身后动作变本加厉的京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不过我们还需要一点准备，我让太郎过来一趟吧……”
-
“……上田航平根本就不会有遗言，”挂掉电话的枡山宪三脸色阴沉地问身后的秘书，“你确认过吧？”
“我看的很清楚，”秘书的表情也很不好，说话口气并不太像是一般的雇员，“岩长和他的情妇都被警察带走了，本来也只是底层成员而已，难说他到底会说出什么，动作不快点的话麻烦就要来了——有几个人出现在案发现场，是四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少年，你有线索吗？”
“四个成年人和一个少年？”枡山宪三看了看秘书递过来的手机，“没有清楚些的画面吗？”
“只要是摄录到正面的画面都很模糊，”秘书注意到别人的目光，连忙换上恭敬的神色，“传过来的就是这样。”
看着那些完全看不清脸的画面，枡山宪三不知为何想起了之前在走廊遇见的那一行人。
“……今晚就动手，”心里有些不安的枡山宪三强硬地说，“如果这件事办得不好，那头鼻子灵敏的猎狗就要来了。”
“……我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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