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华园她自己的正堂里,下了半天棋,写了半天字,喝了半天茶,还弹了半天琴……,结果发现,这半天还没过完呢!
今天怎么就这么……‘漫长’呢?!
大丫鬟穗儿可是个机灵的哪!一瞧自家主子这坐卧不宁魂不守舍的劲头儿,那肯定是心里有事呀!
至于是什么事儿?那就不是她一个下人奴仆该擅自揣测的了!
但,尽可能的想着法子让主子高兴,却是她们当奴仆的生存守则了。
穗儿能一路从末等宫婢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这些个‘守则、定律’啥的,那绝对是手到擒来的!
“主子,今儿这天儿真怪,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呢!”穗儿小步来到自家主子跟前,把她适才写的那几张大字拣起来一一吹干。
苏婉鸿还真没怎么注意外头的天气,听丫鬟这么一说,也就顺着话往外探了探头。
“嗯,‘梧桐叶落,天下知秋’。天气也确实该凉下来了!”
“哎哟,主子说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奴婢也不懂!不过呀,奴婢倒是觉得,这个不冷不热的天,咱去将离园的水榭里坐坐着实不错!昨个孙管家还特意来告诉我,说是芙蕖水榭的晚荷都开了,这两天去瞧,正是时候呢!”
苏婉鸿一哂,这俩冤家真是,一会明争暗夺的,一会又互相帮衬。“嗯!也好。跟管家说一声,本宫念他有心了!”
穗儿忙笑道:“嗐!能替主子想着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是我们当奴才的福分呢!”
公主殿下很受用!
虽然人们都说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说到底,谁又真愿意天天灌一耳朵那些让人憋屈的话呢!那不是找活罪受嘛!
除非是想成‘圣’的人!
她可不想成‘圣’,她只想安逸一世。所以,她也没必要磨炼自己的容忍胸襟,她身边日常亲近的,也都是些‘说话就往她心里碰’的谄臣。
谄臣可能会与国不利,但绝对会对自己每一天的心情有利!
这不,原本枯燥无味又漫长难捱的一天,她的‘小谄臣’丫鬟,却也给她安排的舒心雅性。
苏婉鸿坐着一顶颤颤悠悠的小敞轿去了将离园的芙蕖水榭。
水榭邻湖而筑,当初的匠人可能也是想让这浑然天成的景致,再多出几分的雅韵来,故而通幽曲径多折了好几道弯儿。
远远看去,漾着瑶池碧水,竟有几分仙境的意思。
苏婉鸿裙裾逶迤的坐在水榭中,手里捏了一根刚才路上来时随手抜的狗尾巴草。
长长的杆儿,毛茸茸的头。
在手指尖里一捻,转来转去,抖抖擞擞的,还怪可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倘若花瓶选的好,狗尾巴草也能风情万种’。
这根平凡低微的狗尾巴草被捏在了高贵娆丽的长公主殿下手中,立时就变了身价。
苏婉鸿左右清闲,手捻着小草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圣贤们格物致和’的雅兴。
不过人家圣贤格的是修竹,她嘛……,反正也没人敢取笑她,她今天格一格这狗尾巴草,也算得上‘雅俗共赏’了呢!
穗儿领着几个小丫鬟上了几盘点心果子,还有包着保温罩的一壶清茶。
苏婉鸿便乘着这湖面上的清风,品着上等的贡茶,还展眼望一望多半池亭亭玉立的俏莲
…………来格这根狗尾巴草!
“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嗯!默默无闻,随遇而安?嗯!饥可食用,尾能入药?嗯!”
旁边的穗儿:“……”
城里人的精神世界,还真是懂不大了呢!
不得不说,苏婉鸿儿时在御书房用的那几年功,还是没白还给师傅的。
这根狗尾巴草,愣愣是让她格了一下午!
其实闲,并不是无事可做!只是无心去做其他的事罢了。
直到金乌西斜吴钩升起时,有仆人来报,洗铅堂的柏四回府来给公主请安呢!
苏婉鸿从饱满的精神世界里,怔愣愣地回到了现实中。
“!”
公主殿下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狗尾巴草扔了,然后她朝湖边一指:“你,去,给本宫折枝子荷花来!”
奴仆皆狗腿呀,一听公主有吩咐,麻溜地站起身来就去折荷花了。
还专门站湖边对比了一下,以确定折在手里献给公主娘娘的,是这满池子里最大最好看的!
苏婉鸿便端出一个‘仪态万方’的姿势,手持这株粉黛怒放的晚荷,轻轻地嗅了嗅。
等着人来!
远处那个不染纤尘般的白袍身影,走在了回折的通幽曲径上。
不得不说,饶是苏婉鸿早几年便认识了柏司琛,甚至于那一年,还正是这男人最斗志昂扬、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而如今,她却依然不得不的再次承认:这男人的气质还是那么的清逸绝伦,无出伯仲者!
四年的时光,一朝的苦难,都更像是沉淀在他身上的蓄力,让虚华俊美的外表下,内容了一份不可忽视的坚韧和成熟在其中!
男人背负着两旁的瑶池碧水,如河神下凡一般走来。
苏婉鸿心虚的啜了一小口茶。没来由的心里有点儿气恼,出府就出府吧,打扮的自己这么精神利索的,出去干嘛?!
万一招惹了哪家不死心的闺秀贵女,不还是给我添麻烦麽!
柏司琛走近了,礼节周到的一躬身:“请殿下安!我回来了。”
苏婉鸿就有点阴阳怪气了:“这么快?没去燕舞楼里坐坐吗?”
柏司琛:“!!!”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抬头反问道:“我为何要去那里?”
苏婉鸿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别看这几日柏司琛对她百依百顺、颔首低眉的,可这臭男人心里的道道儿,她还不晓得吗?!
等哪天用不着自己了,没准又是一副‘我自清高’的死样子了。
念及此,公主殿下一手擎花一手支颐,一双美目含了几丝玩味地投在面前男人身上,很是不以为然地玩笑道:“哦,我还当是你会去那里坐坐呢!人家不都说柏四爷是燕舞楼里的贵客麽!”
柏司琛微微一皱眉:“谁家说的?”
苏婉鸿:“……”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都说了!你还在那里吃酒时,说过我‘妇德堪忧’呢!!
苏婉鸿把脸一扭,没理他!
这种坊间的传闻,她堂堂一朝的公主怎能人云亦云!
柏司琛也默默地低下来头,心里有些愧疚。
怎么又顶撞她了呢!不是都想好了吗?回来想了一路的呀!
再说坊间的那些传闻,他也有所耳闻。人们喜欢道听途说,无中生有,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一个一个地抓人回府里去矫正吧!
至于燕舞楼,他是去过,但仅去过一次!那是军营里有功的弟兄们想见识见识盛都城里的繁华,央他去的。
那一晚上,他可是挥金如土了!
以至于后来惹得楼里的姑娘们,众口铄金的说他‘貌比兰陵,文武全才,擅箫通律,多金又大方’。
这也不是他能控制住的啊!
柏司琛捏了捏袍边儿,略清了清嗓道:“嗯,那个,回来的时候,路过西长街的市集,见那里的这家点心铺子今日不忙,便买了两包龙井茶酥。还请殿下尝试尝试,是不是……之前说的那一种?”
苏婉鸿蓦得转回了脸来。
一双犹带怨色的美目,正撞进了两潭清泠等待着的凤眸里。
那本就朝不保夕的一点儿怨色也就销声匿迹去了。
卖龙井茶酥的点心铺子,盛京城里不下百家,但苏婉鸿喜欢吃的只有西长街上、回门朝东、门前有棵大槐树的,那一家。
而那家,常年只要一挂牌,门前就能排起十丈有余的长队。
以前,她还会常打发人去排队买,现在心情淡了,也就懒得去计较一口吃食了。
如果是手下谁想讨好她,买了来献她,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肯定是下面哪个丫鬟嘴不牢,把她的喜好说出去的。
但柏司琛怎么知道的呢!
苏婉鸿心里就有点儿感慨了!他自然不是询问了底下丫鬟们的。
是她亲口告诉他的!在当年。
那是回京的路上,她的仪驾队伍和他的军队一起露宿山上。兵士们打了野味烤好来呈给她吃。苏婉鸿抱怨说‘此食太过血污,本宫不想吃!’
恰好路过的白袍少将军,牵着自己‘日行千里’的宝驹,便搭话道:“公主想吃什么,我可以去给你买!”
当时娇纵的小公主挑眉回道:“盛都西长街上的龙井茶酥,将军几时能买回?”
……然后,他身后的俩副将都捂着嘴笑喷了!
苏婉鸿到现在想想当时柏司琛转身小声嘀咕的那句‘饿着吧你!’,还好笑不已!
少年人之间的嬉笑捉弄吧!
难得的是,至今他还记得!
苏婉鸿也就不想再嘲弄人了,颐指穗儿接了柏司琛手里的点心包,拆了麻线打开油纸,叠放在桌上的盘子里。
龙井酥还是那个龙井酥,白油纸还是那种白油纸,就连散发出来的香茶甜味都一点儿也没变。
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待字闺中的小公主了!
苏婉鸿拈了一块清绿的龙井茶酥放进口中,没有嚼,有种想含化它的感觉。再展眼望着自己一湖的碧水红莲,觉得这种的日子也算是另样的享受吧!
穗儿本来想提醒一下自家主子,这种从外面买来的吃食,得经过了她的银针试毒,或者是底下小厮的试吃后,才能呈给公主进食的。
但她又瞥一眼主子此时的那个脸色,算了吧,还是别坏公主的兴了吧!
一块龙井茶酥吃的稍稍高兴了些许的苏婉鸿,回身虚手一扶,免了柏司琛的礼。
柏司琛敛目侍立一旁。
他还在心里编排着自己说个什么由头早早告辞的好呢,就听苏婉鸿又道
“有劳四爷了,我听说他家的点心铺子天天都会排起数丈长的队来,下回就不要那么麻烦了!府里又不是没有糕点厨子!”
柏司琛垂首伫立:何止数丈长啊?!
“殿下言重了!可能今天天不太好,他那里没有几个排队等的。”
苏婉鸿点头:“哦。”
瞧瞧那晒黑了一层的脸,敢情这是在嘴硬吧!
“说来也是,这种不阴不晴的天儿,最适合来水榭赏荷花了!龙井酥,晚芙蕖,倒是很相配!”
柏司琛听在心里,有丝丝的清甜萦绕上心口。
苏婉鸿又道:“只是他们采的这一枝,有点儿开的太盛太过,倒显得月满则亏了!”
柏司琛:“??”m.qikuaiwx.cOm
他抬头看了看苏婉鸿怀里拿着的那一枝,怒放的粉荷花。人比花还娇的尊贵女子,正左端右详,一副差强人意的样子。
柏司琛在脑子里用‘理智’和‘冲动’拉锯了三个回合,最终,他十分认命地单手拎起自己的袍裾,往掌宽的腰封里一掖,转过身去,下湖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公主跟宦臣he了更新,第 18 章 018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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