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回来前几天,海东歌舞团恰好收到春晚节目组的正式邀请,赵听雨和汤夏的双人舞《黑与白》将参与春晚的彩排。
两天后,两人便随团里领导到宜北市接洽此事。
楚煜回来的当天她还在宜北市。
晚上忙完回到酒店,她给楚煜打了个视频过去。
千篇一律的铃声响了很久,直到挂断也没人接。
以为他在忙,赵听雨正要放下手机,没隔几秒,对方回拨了过来。
她接起,“在忙吗?”
楚煜冷峻帅气的五官出现在屏幕上。
他好像刚洗完澡,头发全湿,还有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不忙。”楚煜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水,转身来到客厅坐下,“刚在洗澡。”
赵听雨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仔细辨别他身后的背景,“你这是在酒店还是在家啊?”
“在家。”楚煜目光直视摄像头,看的人心怦怦直跳,“你什么时候回?”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两天。”赵听雨忽视他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家里可以直接进去住啊,不用准备什么东西吗?”
楚煜说之前回来,陆陆续续买了一些东西进去,现在房子里什么都有。
“你为什么每次都考虑的这么周到?”赵听雨感叹,“要我肯定得临时去买。”
“没关系,”楚煜抬手胡乱摸了一把头发,淡笑着说:“家里有一个人想事情就可以了。”
“……”赵听雨没敢看他的眼睛,过了半晌才低低地嗯了声。
屏幕里的楚煜眉梢轻轻抬了一下,紧接着,眼里晕开细碎的笑。
似乎受到他的感染,亦或是内心愉悦,赵听雨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那个房子说成我家,在他的意识里,那是他们的家。因为他从一开始谈恋爱就在规划两人的未来,现在的这一切早就在他的计划中,而自己一无所知。
“楚煜。”赵听雨趴在床上,轻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楚煜从旁边扯过来一条白色毛巾,擦了擦头发。
“你大学时就想好在港城待两年,然后回来。那要是……”赵听雨顿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最后没在一起呢?”
那时候两人还没有出社会,这个年纪的人普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少部分人在展望自己的事业。
或许也有情侣规划和憧憬未来,但那大多是热恋期头脑发热之下的结果。
像楚煜这种只做不说的,实属少有。
“没在一起,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楚煜说,“我又没特意做什么,没跟你在一起,我也是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我的事业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多了期待和动力。”
赵听雨懂了,就像他以前说过的,没有她,他的日子照样过,只不过是少了许多色彩。
他从没说过爱,但赵听雨知道他很爱自己。
他的爱很强大,可以冲破层层障碍来到你身边,却不会给你任何压力。
让人感受到被爱的同时又很轻松舒适,甚至连父母都难以做到。
赵听雨在爸妈面前都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现在她才意识到楚煜的这一品质有多宝贵,毕竟,不是所有爱你的人愿意花时间等你成长。
他这么好,有些人却不懂,不光不懂,还不知道珍惜。
比如他妈妈。
楚煜入职的第一天,公司给他办了个欢迎宴。
当天晚上,酒过三巡,楚煜接到从不主动联系他的姐姐的电话。
“你在哪?”姐姐问。
“海东。”楚煜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回。
“你在酒吧玩?”姐姐语气生硬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楚煜神情微愣,“你回海东了?”
他以为姐姐也在酒吧。
“没,我一个朋友说看到你了。”姐姐深吸一口气,说话莫名其妙带了几分嘲讽:“你倒好,整天就知道玩。”
楚煜面色冷下来,“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跟妈妈总有点关系吧?”姐姐说,“妈妈都住院了,你也不知道来看一下。”
楚煜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我哪里知道妈妈住院?”
“你不知道你还有理了?”姐姐说了一堆他忘恩负义的话,说他现在毕业能自己赚钱了,不需要妈妈了,不去看就算了,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楚煜轻扯了一下唇,觉得有些好笑。
事实上,不去看,不打电话不是他的意思。
他对妈妈心存感激。
奈何对于把这些当做一份责任的妈妈来说,不想领他这颗感恩的心。
当时爸爸去世,公安机关要求联系家属。
电脑里唯一认证的亲属是妈妈,楚煜不得已只好给她打电话。
知道他在看守所,还没问缘由,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现在不是你的监护人,麻烦你去找你爸。”
事后,妈妈知道真相,等他出来给他打电话解释,说那天在工作,心里很烦。
楚煜没生气,却因此知道一件事,妈妈不喜欢他的打扰。
他敢肯定,姐姐的这通电话不是妈妈的意思。妈妈不想管他,自然也不需要他的关心。
她在乎的只有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姐姐。
姐姐待在她的羽翼下长大,从小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想。
羽翼突然被折断,她这会肯定心慌意乱。
自己不过是她发泄慌乱的一个借口而已。
这个时候的她在自己面前少了以往那种优越感,人性的弱点全然暴露出来。
他觉得遗传真的是个神奇的存在,明明姐姐没跟爸爸相处过几天,她骂人的方式和语气跟楚国雄如出一辙。
楚煜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以前觉得疾病离自己很远,当疾病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时,才会发现它的可怕。
楚煜这两年深有体会。
看姐姐这么失控,他猜妈妈的病应该比较严重,于是隔天一大早便来到宜北市。
不说情分,也是一份责任。
楚煜在妈妈家里见到的她,据说是嫌弃医院环境不好,跟医生请假回来住两天。
妈妈衣着妆容精致得不像个病人。
妆容能修饰气色,却修饰不了身形,她明显瘦了许多。
楚煜问她什么病,她轻描淡写地回小毛病。
楚煜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主,她不愿意说,他便不再问。
妈妈难得问起他的感情状况,问他有没有交女朋友,问他目前工作怎样样。
楚煜都一一告知。
“挺好。”妈妈微微一笑,“你过的比我想象中的好。”
抛开她的话不说,楚煜听到她这些问题、看到她脸上的笑恍然有种她在关心自己的错觉。
当天从她家里离开,妈妈让他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管她,她没事。
楚煜在去找赵听雨的路上收到姐姐发来的消息,说妈妈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需要开颅,手术风险很高。
不做手术也活不了多久。
初秋的宜北,路边的枫叶被染成火焰色。
傍晚,夕阳的光洒在上面,更添了一抹艳丽。
楚煜坐了半小时出租车,来到跟赵听雨约定的地方。
步下出租车,一眼就看到站在枫树下的她。
几乎是同时,赵听雨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唇角下意识弯了弯,想到什么又很快抿直走过来,“你妈妈怎么样?”
“不大好。”楚煜牵过她的手,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边走边跟他叙述妈妈目前的情况。
赵听雨眉心一拧,“她打算做手术吗?你才入职能请这么多天假吗?”
她觉得就算关系再不好,终归是母子,这个时候,如果她妈妈有需要,他应该陪在身边。
“不知道。”楚煜面色平静,“我明天再去看看。”
“我明天没事,我陪你去?”赵听雨问。
“好。”第二天,楚煜是在医院的肿瘤科见的妈妈。
病房里没见到姐姐的身影,只有一个看护。
赵听雨热情跟她打招呼,问她喜欢吃什么,给她刚买来的橘子。
尽量不提病情,将一些楚煜的事情逗她开心。
怎知别人不领情。
妈妈接过她的橘子吃了一瓣,才嚼了没几下又吐了出来。
“很酸吗?”赵听雨掰开一瓣放嘴里,感觉还行,不是很酸。
她分了一半给站在一边的楚煜,自己吃完另外一半,又起身去拿,“我给你挑一个好的。”
“不用了,这个橘子没选好,不是自然熟的。”妈妈的话令赵听雨脚步一顿。
她眼皮动了动,“是我没挑好,要不吃别的?这里还有石榴,芒果和柚子。”
“不用了。”妈妈眼神示意边上的位置,“你坐吧,我跟你聊一会。”
“哦。”赵听雨回到凳子前坐下。
“你知道我跟楚煜的爸爸离婚的事吧?”妈妈问。
“知道。”赵听雨语调不如刚刚轻软,内心起了点排斥的情绪。
不知道她想说什么,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楚煜跟他爸,从小就没跟我生活在一起。”妈妈后面的话说的很委婉,大概意思是,两人虽说是母子,关系并不亲,自从离婚后,他们就成了两个家庭.
赵听雨眉头眉心愈拧愈紧,不懂她说这些话的用意。
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楚煜站在一旁,无聊地划着手机,似乎没在听他们讲话。
“我作为一个母亲,不说称职,但也算对得起他了。”妈妈瞟了一眼楚煜,视线很快回到赵听雨身上,“所以,其他的——”
“赵小丢。”楚煜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赵听雨转头,“啊?”
楚煜把手里还在震动的手机递过去,“帮我接个电话。”
赵听雨瞄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发现是张牧。
她茫然接过,“好。”
赵听雨走出病房,来到末端的楼梯间。
耳边已经响起张牧拖着腔调的嗓音:“阿B,回来两天了还没联系我,注意肾啊。”
“……”赵听雨清了清嗓子,“是我。”
张牧丝毫不觉得尴尬,“别告诉我他在洗澡?”
“什么啊。”赵听雨无语,“我们现在在宜北。”
她说楚煜妈妈生病了,楚煜在病房跟妈妈聊天。
“他也真够累的。”张牧轻哂,“行,等你们回来再聊。”
他打来没什么正事,就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聚聚。
赵听雨看着手中黑下去的屏幕,思绪渐渐飘远。
她大多时候反应慢,但刚刚在楚煜说完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支开自己。
他妈妈说了那么一大推,她还没明白重点是什么,能预感到被楚煜打断的话就是主题。
赵听雨起初还有一丝遗憾,现在心态比较平和。
楚煜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通常都是为她考虑多。
他不让听就不听吧。
就是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难过。
赵听雨已经打心底觉得他妈妈说的话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她收回思绪慢吞吞地往病房走,还差几步路的距离就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楚煜。
后者见到他,头稍稍往电梯口方向侧了下,“走吧。”
“好。”赵听雨什么都没问,跑过去跟他并肩出了医院。
秋天的阳光和煦,微风徐徐。
两人出了医院往右走,楚煜拿出手机,“你明天还有工作吗?”
赵听雨摇头,“没有。”
“那下午一起回去?”楚煜询问她的意见。
赵听雨多少有点意外,“你……现在就回去?”
楚煜嗯了声,“明天早上要开会。”
赵听雨说下午还有点事,而且公司已经买好了明天的机票。
楚煜点点头,打开APP给自己订了一张下午的机票。
现在不到十一点,吃午饭太早。
路过一间咖啡厅,赵听雨提议进去坐坐。
走进去,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四下看了眼,发现另外一边是书店。
书店大门正对着大马路,他们刚刚从侧门进来。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间咖啡屋?”里面太安静,赵听雨自觉压低嗓音在楚煜耳畔问。
“还记得?”楚煜眼神示意角落一个位置,示意她去坐。
“当然。”赵听雨笑意盈盈,“就是你帮我修电脑那次。”
他示意的座位也是两人那次坐的位置。
赵听雨坐下没多久,楚煜便点完单来到她对面坐下。
咖啡馆灯光柔和,打在他额前的碎发上,像是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
同时,也柔和了他的五官。
“看什么?”楚煜掀起眼皮,精准抓住了赵听雨细细打量的目光。
“帅啊。”赵听雨把他逗笑后,犹豫了几秒,叫他:“楚煜。”
“嗯?”
“跟你说个事。”赵听雨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道:“我以前比较自私,只顾自己。很多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现在我想知道,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比如现在,”
她说面带苦恼,“我想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跟你妈妈有关系。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我,我应该尊重你,给你私人空间。”wWw.qikuaiwx.Com
楚煜颔首低笑一声,“怎么还是这么纠结?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赵听雨抿了抿唇,“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主动告诉我一些事。”
“特别是,不好的事情。”她补充道,“我希望你跟我一样,不管好事坏事都跟我说,跟我分享喜乐,我也愿你跟你分担哀怒。”
她知道问了他会说,就是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了好不好。
“好。”楚煜承认这方面他确实没考虑周到,但今天这个事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稍作思虑,他说:“我妈不太喜欢我去看她。”
“为什么?”赵听雨不理解。
楚煜没解释,“总之我去过一次也算尽到责任了,她不喜欢,我就不去,双方都没压力。”
赵听雨压下那些不可思议,现在她只关心一件事,“你难过吗?”
“不难过。”楚煜把服务员端过来的牛奶递给她,“她做了她该做的,我做了我该做的。就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好,太靠近,她会多想。”
赵听雨此时对这句话似懂非懂,直到后来才完全明白。
上次他爸爸去世,他说不难过。
大学他过生日那次,跟他妈妈吃饭,没吃饱,他也说不难过。
今天又说不难过。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样过来的啊?
被至亲的人这样对待,居然感觉不到难过。
赵听雨想象不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如鲠在喉。
她怕自己哭出来,缓了缓,说起另一个话题,“你记不记得上次帮我修电脑,我站在你身后,你突然转过脸来,我还以为你要亲我。”
赵听雨现在说起这个,还能想到当时的心情,她有一秒忘记呼吸,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是想亲来着。”楚煜轻笑,“也不止那一次想亲。”
“……”赵听雨端起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又听到他问:“我要是真亲了你,你会怎么办?”
楚煜其实能想象到她的反应,愣在原地几秒,旋即捂着嘴退开,嗔怪:“你干什么呀。”
真亲了会怎么办?
赵听雨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情,除了紧张之外好像没抗拒。
她想自己的第一反应该是呆住,再问为什么。
跟楚煜想的差不多,“那我会告诉你,想亲。”
赵听雨昂起脑袋,“那我就会骂你流氓。”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笑出声来。
他们都知道,如果那次真亲了,他们之后估计已经在一起了。
爱是克制,也是胆小,更是尊重。
只要现在在一起,曾经的一切就不是遗憾。
回不去的记忆也可以很美好。
下午楚煜回了海东,赵听雨紧随其后,于第二天中午到达海东市。
这次有很久没回家,她先回了一趟枫溪镇看爸妈,吃完晚饭才来市里。
楚煜发了个位置,让她直接去他家,说张牧还有几个朋友在他家聚。
这是赵听雨第一次来他家,进屋之后发现装修风格是她喜欢的极简风。
客厅和餐厅都很大,一群人正围在里面喝酒聊天。
见她出现在门口,除了张牧和楚煜,其他人都一脸诧异。
“卧槽,你说的女朋友是赵听雨?”
“这么多年终于给你追到手了?”
“学妹好久不见。”
这里面的人赵听雨都见过,但叫不出名字。
有两个跟他们同级不同班,其他三个是比他们高一届的学长,都是以前经常跟楚煜打篮球的人。
“嗨。”赵听雨傻气地挥了挥手。
楚煜走过来拉下她的手,“要不要还吃点?”
赵听雨为了保持身材,晚上吃很少,“不用了。”
“坐着聊会天啊。”坐在张牧身边一个男生,脸上被酒精染上酡红,咧着嘴笑:“你当年可把阿B的心伤惨了。”
赵听雨抬眼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划过一抹愧疚。
“他喝多了,别听他胡说。”楚煜让她进去随便看看,参观一下新家。
赵听雨点点头,往里面走。
餐厅方向再次传来那人略带揶揄的嗓音:“我没喝多,你记不记得你那次打球受伤,人家送水给你边上的人都不送给还在流血的你。”
“没醉是吧?”楚煜哼笑几声,“再来。”
赵听雨停在一扇门前,试着压下门把手,门轻松打开。
看到里面的布局,她眼睛霎时睁大了几分。
心跳漏了半拍。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惊喜,或许都有。
这是一间舞蹈室。
面对门方向是一整扇落地窗,白色窗帘拉至两侧,视野广阔。
进去右侧是一整面墙镜子,三面有把杆,角落还立着一个拼好的竹蜻蜓哆啦A梦。
房间很大,跟以前练舞的工作室舞蹈房差不多大。
赵听雨做梦都想有一间自己的舞蹈室,没想到这件事的结果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她在里面转悠了两圈,试了试把杆,对着镜子做了几动作,又摸了摸哆啦A梦。
心情越来越激动。
暮色褪去,华灯初上。
落地窗外夜景繁华。
赵听雨没开灯,就着门外泄进来的光抱膝坐在落地窗前。
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安静的房间内隐约能听见餐厅传来的聊天声。
赵听雨渐渐从“终于拥有一间自己的舞蹈房”这件事中平静下来。
想起她进门前听到的那句话。
赵听雨曾经一直觉得两人在高中交集很少,没什么影响深刻的事情。
可当她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些模糊的记忆便跃出脑海。
客厅的声音越来越远,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那是高二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学校举办的秋季运动会上。
楚煜在篮球赛中受了伤。
当时赵听雨站在操场边看1500米长跑。
听到身后响起一片不同于兴奋的尖叫声,她不明所以地回头。
篮球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被堵的水泄不通,她压根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班上一个女生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喂,赵听雨,楚煜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
赵听雨因为前半句心口莫名一紧,又因为后半句心生烦闷。她没理那个女生,心道关我什么事?
没一会,围在篮球场外的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道,班主任跟楚煜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前者步伐着急,后者脚步从容,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赵听雨听到动静再次回过头,斜阳下,少年额前那块醒目的红异常刺眼,有血顺着太阳穴流下。
看着都疼。
赵听雨不自觉咬了下唇,不知道楚煜什么时候看过来的,待察觉时,她已经撞进对方深邃黑眸。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
赵听雨因为没反应过来,没有马上移开。
咬唇蹙眉,害怕无措的模样,全落在楚煜眼里。
他嘴巴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也就是在那瞬间,赵听雨快速移开了目光,佯装专注地看田径比赛。
只是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他刚刚说什么?
赵听雨没听清,看嘴型像“别怕”。
也可能是说“没事”,因为当时他身边还几个人在问他。
不是跟她说就好。
赵听雨想。
班里大部分同学报了比赛项目,只有少数几个没报,这里面就有赵听雨。
所以当体委叫她去篮球场给运动员发矿泉水时,她没敢推脱,二话不说就挤了进去。
她严重怀疑是体委见她没事做,故意给她整个活。
不然明明可以让那些人自己拿,非要她一个个送。
当然,送水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肖婷。
此时是中场休息,所有运动员下场,包括重新回到球场的楚煜,
少年头上缠了一圈绷带,左耳耳钉在阳光下发射出耀眼的光。
绷带非但没折损他的气质,更添了几分张扬。
赵听雨手上被塞进来一瓶水,紧接着,背后传来一道推力,并伴随着肖婷的低语:“你去给楚煜。”
她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推了往前趔趄几步,来到楚煜面前。
脚步刹住,身体还惯性往前。
缠着绷带的少年眼皮微微跳了下,自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臂,帮她稳住身子。
赵听雨差点趴在他身上,这会两人离很近,她能看清对方浓密的睫毛以及眼里倒映着的自己。
身边响起意味深长的口哨声。
赵听雨快速站起身,想也没想地把手上这瓶水递给了边上一男生。
她给完就转身,完全没去看身后两人以及吃瓜群众的表情。
做完这些,她浑身紧绷的情绪稍稍得以放松。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赵听雨当时心里憋屈,偏不想如那些想看好戏的人的意。
轻松过后,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口气好像没出去,仍然堵在胸口的感觉。
赵听雨现在才知道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什么,大概是行不由衷之后的郁闷和无意间伤到别人的愧疚。
她以前没弄清楚自己的内心,总觉得很无辜,凭什么要受这些流言蜚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甚至把对这些人的反感迁怒到楚煜身上,无意中,对他做了很多不友好的事。
现在想来,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赵听雨将脸埋在膝盖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门被人推开又合上,都没发现。
“喜欢吗?”楚煜来到她对面背靠着玻璃而坐。
赵听雨抬头。
房门关上,也将外面透进来的那束光线拦截在外。
里侧一片黑暗,他们坐的这一方小天地,有落地窗外泄进来的月光和城市万千霓虹灯汇聚的五彩光线。
光线勾勒出楚煜侧脸轮廓。
另一半脸隐在暗处,光影交织间,依稀能看清他眼底的那抹水色。
酒精染上的水色。
“喜欢。”赵听雨知道他问的是这间舞蹈房,“很喜欢。”
“喜欢就好。”楚煜曲起一条腿,手搭在上面,头稍稍侧向一边,“不高兴?”
“没有啊。”赵听雨否认。
“撒谎。”楚煜嗓音低哑,尾音带笑。
“哪有。”赵听雨错开视线看向窗外,掩饰心虚。
“你每次不开心,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楚煜语气散漫,还杂夹着一抹纵容。
“每次?”赵听雨视线回到他脸上,努力回忆还有什么时候蹲在地上过。
难不成是医院那次?
那他碰到的也就两次。
忽地,赵听雨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学校大礼堂后门的台阶上,她蹲坐在台阶上,少年站在另一边帮她挡住了灼人的阳光。
赵听雨好像知道了什么,那些她曾经以为的巧合其实都是他的良苦用心。
“你是不是……”她舔舔唇,后面话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嗯?”楚煜眼尾上扬,示意她讲。
“你高一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戴一个棒球帽啊?”赵听雨换了一种问法。
楚煜喉间溢出几声笑,浅浅的气息在黑暗的环境下尤为清晰,“你见过我?”
“见过,你就是那个给我棒棒糖的……人。”赵听雨慢慢挪到楚煜身边,轻声问:“对吧?”
在一起前,楚煜说在工作室附近见过她,她还以为是两人同班之后的事情。
现在想来,或许在那之前,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关注了自己。
楚煜伸手在她脸上摩挲,眼里还有未褪的笑意,“你当时可不是这么喊的。”
他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到她脸上,那里泛起一抹绯色。
一段差不多快要遗忘的记忆随之浮现在脑海。
初三某个周六,赵听雨从工作室练完舞出来,头昏眼花,浑身无力。
早上因为错过一班公交车,到工作室的时间比往常要晚,她便没有吃早餐。
现在这种情况,她以为是肚子太饿导致的结果。
她加快脚步打算去前面的商场吃个东西。
走了一段路,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就是那种随时都要昏倒的感觉。
实在难受便在路边蹲下来。
右边就是篮球场。夏天正午的球场上不如往常热闹,只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生在打球。
篮球拍打在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没几秒。赵听雨身边落下一块阴影。一道陌生又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了?”
赵听雨缓缓仰头,露出一张苍白且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的脸。
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好像是“没什么,我蹲一会”。
逆光的方向她看不清少年的脸,只知道他身穿黑色卫衣,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
阴影散去,少年脚步渐远,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赵听雨再次仰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便利袋。
“先吃糖。”少年嘱咐。
便利袋里面有面包,有牛奶,还有几颗不二家棒棒糖。
那是赵听雨第一次犯低血糖,不知道要先补充糖分。她没有听对方的话,先吃的面包。
还没离开的少年两手插兜,淡声提醒:“你这是低血糖,先吃糖会好一些。”
他说完转身离开。
赵听雨目光稍顿,忙开口:“等等。”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头。
“谢谢哥哥。”赵听雨站起身,缓了好一会才缓过那阵眩晕。
她低头欲从包包里掏钱,“这些东西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少年丢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听雨那之后再也没碰到过他。
不知道他的长相,只知道他很高,戴一顶棒球帽。
篮球场经常有一群人在那打篮球,有些人在她经过的时候说一些不正经的话。
也有来问联系方式的。赵听雨扫过几眼,没见着有人戴棒球帽。
之后路过都目不斜视走过去。
时间久了,那件事的记忆在脑子里慢慢淡去。
于她来说,就是好心陌生人的一次不经意的友好。
“再叫一次。”楚煜低低的嗓音将赵听雨拉回现实。
“……”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从脸上移动到后颈。
他很喜欢这样,或轻或重的捏。
赵听雨当年听他声音不如同龄人清润,多了一丝代表成熟的磁性,再加上他异常颀长的身材,就认定对方比自己大。
出于礼貌,那声“哥哥”便脱口而出。
楚煜也不催她,手上动作不停。
定定盯着她眼睛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慢条斯理地往下,在她心尖上撩拨。
放在后颈处的手往上,改捧着她脑袋。
他手下了点力道。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交织在一起。
楚煜眸子里的暗色以及他红艳的唇映入眼帘。
赵听雨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楚煜动作慢条斯理,简直比电影慢镜头还慢。
他像是故意逗弄亦或在等待什么。
他的视线缓缓抬高,再次跟赵听雨潋滟的桃花眼对上。
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听雨却像受到了蛊惑。
偏头亲了上去。
两唇相贴那一刻,身心好似都得到了满足。
她的吻依旧没什么章法,又不敢用力,怕像上次那样给他咬出血。
楚煜一手捧着她的脑袋,一手撑在地上,姿态懒散。微微仰头靠在玻璃上,任由她胡乱亲吻。
他不主动,赵听雨吻了一会,没法进行下去,发泄似地在脖子上咬了一下。
楚煜低笑出声。
肩膀和胸膛随小声震颤。
搭在她脑袋上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像安抚一个炸毛的猫咪。
赵听雨听出了他笑声中的愉悦。
也懂了他的意思。
她半蹲在他身前,搂住她肩膀,埋在他脖子上,细声细气地喊了句:“哥哥。”
想起学生时代,因为自己敏感别扭,有意无意地伤过他很多回。她赵听雨又添上一句:“对不起。”
楚煜叹口气,把她脸捞上来,直视她的眼睛说:“当时的你没有对不起我,现在更不需要道歉。”
话落,他偏头吻了上来。
温柔细碎的吻,沿着唇瓣,若即若离。
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赵听雨突然领悟过来。
她这声“对不起”是在替高中时的她道歉,那时候的她就是那样一个不成熟的人。
高中又有几个人成熟?
青春不就是这样,言不由衷,词不达意。
幸运的是,他们成长过后,心里还有彼此。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赵听雨轻呼出声,不由地瞪过去一眼。
楚煜含着她的唇瓣低笑,“专心点。”
这三个字他之前也说过,想起当时的情况,赵听雨睫毛轻颤,伸手将他推了推,“好了,张牧他们还在外面。”
“走了。”楚煜将她脸固定住,吻顺着脖子往下。
霓虹灯在窗外闪烁,天边还有几个稀疏的星星。
赵听雨捧着他的脑袋,“楚煜。”
声音因为不安染上了哭腔。
“别怕,不在这。”楚煜声线沙哑,“就亲一会。”
————
秋去冬来。
赵听雨和汤夏的《黑与白》已经通过最后一轮筛选,决定加入今年的春晚节目单。
12月底,春晚节目组安排第一次带妆彩排。
赵听雨跟汤夏随团内工作人员前往宜北市。
彩排完第二天下午她们就要赶回海东市。
在机场洗手间外面,赵听雨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楚煜的妈妈。
彼时,她正从洗手间出来,对方正往里走。
擦肩而过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赵听雨点了个头。
妈妈也颔首示意。
接着双双继续前进。
赵听雨没有马上回候机室,而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见妈妈出来,走上前叫住了她,“阿姨,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两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处人少的角落。
赵听雨面向她,弯了弯唇,“首先恭喜阿姨手术成功。”
“谢谢。”妈妈扯出一抹微笑,“知道我做手术,也没见你们过来看看。”
“我们为什么不去看,您心里应该最清楚。”赵听雨语气从容,又带有一丝压迫感。
妈妈脸上掠过一抹心虚,“我清楚什么?”
“不清楚没关系。”赵听雨从容一笑,“我想说的是,我之前去看您、包括讨好你,都是因为你是楚煜的妈妈。如果没有这一身份,你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
她说:“我和楚煜过的很好,不缺钱。我们不会要你什么,想都没想过。您可能不了解他,他从不屑占人便宜。另外,”
赵听雨目光直视她,“我不想说您不配当母亲,因为您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好母亲。但您对楚煜来说,绝不是一个好妈妈。”
“我已经对得起他了。”妈妈被一个小辈这么说,脸沉了几分,“我对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赵听雨嗯了声,“这也是他去看你的原因,他一直感激你,可你把这种感激当成了别有用心的讨好。”
妈妈沉默下来。
机场广播传来赵听雨乘坐的航班登机提醒。她走之前朝妈妈鞠了一躬:“谢谢您生了楚煜,我才能碰到这么好的他。您不希望他打扰你,我们以后就不会再来打扰,祝您身体健康。”
赵听雨坐在飞机上,捂着自己的心跳,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没跟人吵过架,更没对长辈这么说过话。
这是第一次,她莫名觉得很爽。
至于怎么知道楚煜妈妈不喜欢他去看望的原因,还得从前几天跟冯一黎的那通电话说起。
她说,以前她妈妈三五不时的打电话问她要钱,或者叫她回家相亲。
近三个月却不曾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她感觉奇怪便回家了一趟。
结果发现她家拆迁了,爸妈获得了一笔拆迁款。不联系她是因为怕她跟弟弟分拆迁款。
赵听雨从这件事得到了启发,才知道了楚煜妈妈的心思。
那天在她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他妈妈肯定明里暗里提了这件事。
楚煜的性格,她知道,他肯定不屑解释,只会默默离开,以后不会再去。
可她不想楚煜被误会。
还是被自己的妈妈误会。
解释完,赵听雨浑身轻松。
飞机到达海东国际机场,夜色已至。
赵听雨边往机场外走,边给楚煜打电话。
打了两个,那边都没人接。
正疑惑,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楚煜今晚好像有篮球赛。
他前段时间加入了一个篮球俱乐部,该俱乐部就是之前他们在商场参加投篮活动的赞助商。
领礼品时,他留了自己的电话。
楚煜说那次回到港城的第二天,俱乐部就给他打了电话,说邀请他加入。
得知他在港城,他们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直到前段时间,他跟朋友一起去俱乐部打球,那边再次发出邀请。
楚煜从善如流地应下。
今天他们好像跟另外一个俱乐部打比赛。
赵听雨知道地点,直接从机场打了个车过去。
室内球馆,人员爆满,尖叫声不断。
赵听雨由工作人员领着进去,视线一下被人群中的楚煜所吸引。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至少对她来说。
看他在篮球场挥洒汗水,仿佛回到了大学那会。
赵听雨去得晚,没一会哨声响起,球赛结束。
她以为楚煜没见到他,结果人直直朝她走来。
“回来了?”
男人头上还有汗水,细碎的刘海被汗水打湿,凌乱中带着点性感。
“是啊。”赵听雨拿上一旁的毛巾想给他擦汗,边上瞬间涌过来几个人。
“阿B这是女朋友?”
“老婆吧?”
“女朋友还是老婆?”
楚煜扯过赵听雨手里的毛巾,盖在头上自己擦,带笑的眼神不曾从她脸上移开,“暂时是女朋友,老婆的话,还要等她点头。”
周围几人发出此起彼伏的调笑声。
在这片笑声中,赵听雨迎上楚煜的目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笑声还在继续。
只有楚煜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嗯?”
一个语气词,里面包含了惊喜意外和询问。
赵听雨再次点点头。
萦绕在周围的笑声和调侃声戛然而止。
安静两秒,接踵而来的是口哨声“哟嚯”声。
还有人用力拍楚煜的肩膀,看起来比他还兴奋。
当时被他们围在中间,笑着对视。
楚煜嘴唇动了动,嗓音划破吵闹清醒的钻入她耳郭,“我爱你。”
赵听雨歪头,佯装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煜偏头懒笑一声,而后凑近她耳边,“我说,今晚搬过来跟我住。”
“……”赵听雨推了他一把,“无聊。”
一些没走的观众被两人养眼的颜值吸引,目光一直停留在这边。
他们看见高大的男孩在女孩头顶揉了一把,又一次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女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脸颊也晕开淡淡的粉色。
白炽灯下,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
男孩和女孩除了有彼此,还有篮球和舞鞋。
笑忘人间的苦痛,只有甜美。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月亮和你更新,第 61 章 番外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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