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轻女。”傅永年想起他的前丈母娘，脑门就一抽一抽的跳：“无论大娃的妈妈给几个孩子买点什么好东西，老太太都会偷偷藏起来一大半，寄给大娃的舅舅一家。”
贝思卿啧啧摇头：“是够重男轻女的，我知道大娃为什么不喜欢他姥姥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大娃亲妈是怎么没的？”
咳咳，傅永年单手抱着三娃，一手抵在嘴边：“大娃姥姥以前是在申城富户人家当过保姆，大娃的姥爷在报社上班时写过不利团结的文章，去年爆发“小红兵”的时候，老两口被查了。
大娃的舅舅和舅妈是工人，子女是无产阶级，老两口的问题也不大，那些人也没怎么苛待他们，就是让他们写检查，就发电报叫大娃妈妈过去接他们。”
“接她？”贝思卿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傅永年：“被那些人盯着，怎么接？你是个当兵的，跟他们扯上关系，不会影响你么？你确定你那个媳妇是亲生的？”这种时候巴不得和子女断绝关系，还发电报叫人过去，不对：“你那个媳妇不会真去了吧？”
傅永年舔了舔嘴唇：“我不叫她去，她嘴上答应不去，其实一直没有念头，估摸我快从海上回来，就把孩子托付给杨大嫂，带上钱和衣裳去了。”
“她打算从甬城坐火车过去申城，到达甬城天下起了大雨，火车没法开，她就回来了，可是出了火车站就刮台风，然后就那样了。”
“哪样？”贝思卿愣了一瞬，眼睛睁大：“被台风刮走了？”
傅永年叹气：“是刮倒的树砸到了她。”
“那还真是...”贝思卿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怎么知道的？”
傅永年：“我们收到有台风的消息就从海上返航，我到家的时候她才走了小半天，我安顿好孩子，岛上也刮大风，船没法开。”
“两天后风停了，我以为她已经到申城了，又收到老太太催大娃妈妈去接她的电报，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她出事了。随后又接到那边的电话，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人样儿了，从她兜里的车票才认出来。”
“大娃姥姥知道闺女因她而死，也没说帮你照顾他们仨兄弟？”贝思卿看傅永年没什么难过的表情继续问。
傅永年冷笑：“大娃的妈妈横死街头，他怕我找她麻烦，大娃妈妈火化的时候，他们家没一个人来。”
贝思卿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傅永年前岳母一家人：“大娃妈妈走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台风？”
“我们前年夏天才搬到这边，当时遇到过一次台风，只是下了几天雨，她大概以为跟以前一样，存了侥幸。”傅永年看着怀里的三娃轻声说。
“她也够倒霉的。”贝思卿叹了口气，把纸笔还给他：“你以后时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带他们三，不可能挨个喂他们吃饭，你找木匠帮我做三把椅子，再给三娃做个小床，大娃和二娃坐在椅子上自己吃饭，三娃睡着的时候，小床放在我身边，我也能做别的事。”
傅永年看着本子上的图纸比他用尺子画的还标准，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除了椅子和床还有什么？”
“先买些青菜和白菜，然后再买些菜种子。”贝思卿说：“这边的天气很热，冬天来临前我还能种一茬菜，多买点儿，赶明儿我把院子里的地收拾收拾，全种上菜，以后就不用买了。”
“还有吗？”傅永年点点头。
“暂时就这么多。”贝思卿伸手：“来，把三娃给我，你快去快回。”
傅永年出了家门，没去岛上的供销社，而是拿着图纸去了营区，走到办公室，直接推门进去“老方--”
“团长？”四十多岁的男人猛然站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永年：“刚回来，我记得咱们团有几个人的木匠活做的不错，帮我做三把椅子和一张床。”把本子递给方政委。
方政委下意识接过来：“这个破岛连个像样的木匠都没--”说着看向本子，不禁睁大眼睛：“这你画的？你什么时候有这等本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
“这算什么本事？”傅永年不以为意，眼睛看着方政委的表情。
方政委瞪大眼睛：“这不算什么本事？老方我没上过大学，但是我也是上过私塾的人，纸上的图没个三五年的功夫画不出来。团长，你藏得够深啊。”
傅永年的眼神闪了闪，看来贝思卿瞒他不少事情啊：“不是我画的，是我刚娶的媳妇画的。”
方政委心想，你媳妇不是刚死么？话到嘴边想到他三个儿子嗷嗷待哺，他们一出海就是十天半个月，也能理解，听说这回请假就是回去给大娃兄弟找妈的：“听师长说你回去见得姑娘是农村的，他有这么大本事？”
傅永年从鼻子里挤出几个字：“她本事大着呢。”看了方政委手里的本子一眼：“家里还有事，这事交给你了。”
方政委一把拉住他：“你等等，你媳妇儿她不是村姑？”
“是啊。”傅永年想着从见到贝思卿到现在的表现，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说：“是个有大学问的村姑，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我家现在连棵葱花都没有，我得去买菜。”
方政委松手，忍不住说：“你这运气也忒好了。”
明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你。
“是挺好。”傅永年朝他露出一抹笑，走出办公室，看了看天，哎，就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傍晚，天色暗下来，傅大娃醒来就趿拉着鞋往外走，看到走廊客厅坐着的人，一下呆住。
“一觉醒来不认识啦？”贝思卿听到声音看向西屋门口：“你爸爸买菜去了。”
傅大娃抿抿嘴，没吭声。
“是不是要尿尿？”贝思卿问：“下楼的时候小心点儿，我得看着你弟弟。”
二楼客厅也有两条木质长椅，贝思卿坐在长椅的一端缝衣裳，另一端有个小被子，被子上面睡了个小孩儿，赫然就是傅老三，被子的一个角搭在他的肚皮上。
傅永年不在，傅大娃不知道该怎么和贝思卿相处，他倒是想刺她几句，骂她一声“坏女人”，发现贝思卿手里的衣裳是他的，大娃“嗯”一声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去。
贝思卿以为傅大娃就算不骂她也会傲娇的“哼”一声，见他这么乖，意外的挑了挑眉。
“睡醒啦？”傅永年推开院子的门，看见大儿子又对着院子的花草撒尿，额头又突突的跳：“你就不能多走两步去厕所？”
“厕所太远，妈妈说这样也能给花草施肥。”傅大娃脱口而出，往屋里看了看，见贝思卿没下来，冲傅永年招招手，小声说：“爸爸，她在给我缝衣裳。”
“她是谁？”傅永年明知故问。
傅大娃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傅永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是你妈”傅永年说：“就算不喊妈，我也希望你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傅大娃哼一声，扭身就走。
傅永年也知道这事不能急，跟上去问：“你怎么知道你后妈在给你缝衣裳？”
“我今天穿的啊。”大娃回头，注意到他爸爸买了好多东西，眼睛一亮：“爸爸，你买的什么？”
“茄子，白菜，青菜，生菜，葱姜蒜。”傅永年一一回道。
“没有肉？”大娃失望的说：“我想吃肉。”咕嘟咽了一口口水，声音特别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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