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门扉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他脑海中那个娇娇弱弱的姑娘正拢着件大红猩猩毡篷,头上戴着兔毛包边观音兜,俏生生地立在他几步开外。
周绵其实早就想来了,奈何自己身子弱,正是二月里倒春寒的时间偏偏想不开投了湖,病了这几日,捱到今天才勉强好些了。于是起了个大早,匆匆忙忙到了市集添置了好些东西,又回府细致得梳妆打扮了一番,这才紧赶慢赶过来看看他。哪里晓得还没进门,先听见这么一句?
“你......你出去!”林漠看着她粉面桃花的模样,脸色显得越发难看起来,他低喝道,“孙管家,遣人把她送回去!”
孙管家应了声,上前请人:“周小姐,将军还在病中,不方便见客,您这就随老奴移步吧?”当他不知道吗?这是为了退婚找上门来了。还特地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肯定是来气自家将军的,真是个薄情寡性的女人!m.qikuaiwx.cOm
周绵简直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个个都跟她有仇似的。要是从前的她,只怕当下就要炸毛了。还好是重活了一世,只要想想城墙下的林漠,她的心就跟水泡了似的又酸又软。于是她立在原地耐心地仔细想了一想,然后才恍然大悟的开了口:“林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若不是怕被骂一声为老不尊,孙管家恨不得当场翻个白眼。不高兴?谁瘫痪在床,未婚妻以死相逼退婚还能高兴得起来?那恐怕脑子得跟个琵琶似的,还得是缺弦的那种。
林漠似乎也被这问话噎住了,好半晌都接不上话来。
周绵见她不说话,更加肯定了一番自己的猜测。她投湖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的,都知道她宁愿不要命也要退婚。他不高兴也是应该的。这是她的错,怨不得别人给她脸色看。
于是,她细声细气地耐着性子道:“你别生气了。我今天来就是来看看你。”还有嘛,顺便培养培养感情。当然这个就不必说出来了,女孩子还是应该矜持的。
“好了,你现在看过了,可以出去了!”林漠不再看她,扭脸向着床帏深处,冷声下着逐客令。
黄鼠狼给鸡拜年。孙管家也在心里恶声恶气地骂。
周绵素来是被娇养在掌心里的人物,哪怕是前一世,除却最后在冷宫里的那些岁月,其他时候那可一直是荣宠加身,百般娇惯的主儿,哪里试过好声好气却遭人白眼的冷遇,况且这人是林漠,那就更不能忍了,她把手炉往一旁的小案上重重一搁,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林漠跟前。
那速度快得孙管家这老人家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周家小姐已经恶狠狠地掀了自家将军的被子,骄横道:“哪里看过了,我这才刚刚开始看!”
这......这简直是有伤风化,有辱斯文,有己无人,有......有毛病啊!未出阁的姑娘擅闯男子卧房已然不妥了,哪有大姑娘家家的直接去掀男人被子的?真是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林漠如今不良于行,根本无力阻止。他恶声恶气得赶她走,就是不想让她看见他如今这个模样。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她日后本来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纠葛,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没所谓了。
“好了,现在看过了吧。周绵,回你的相府去。”林漠抬手掩住满面的难堪。
看了就更怕了吧?他自嘲般想。从军七年,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可是从没有哪一处伤能让他感到如此难堪的。只因就是这伤口宣告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从此,世上再无名震九州的抚远将军,人们提起他,只会想到那个可悲的瘫子。
林漠半天没有等到周绵开口,反而听见了细细碎碎的抽气声,当他不无疑惑地放下掩面的手,抬眸看去时,只见那张小脸不知何时已是满面泪痕,泣下沾襟。
他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吓着了吧?她哭得倒是十分投入,也不发出声音,眼睛和鼻头却都红通通的,可怜又可爱,叫他无论如何再说不出一句赶人的话。只好吩咐同样诧异的孙管家出去端一盏甜汤进来。
前一世,周绵从来没有来看过受伤的林漠,后来再见时,他已经能够站起来了,除了行走时能够看出些不对来,与常人并无二致。现在看来,却不由得触目惊心,只见他两只腿都缠着厚厚的用来包扎的麻布,哪怕过了这么久,好几处依然渗着殷红的血迹,伤口想来必定深可见骨。他素来是个骄傲自矜的人,该有多难过啊。
眼见周绵越哭越伤心,孙管家又不在,林漠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对了,若是看到那个,她或许能开心点吧?
“你……”“你……”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
周绵抿着唇,眼泪还在扑簌簌地往下掉,通红着眼睛看向他,示意让他先说。
林漠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才道:“别哭了。案上的东西去看看吧!”
周绵一边抽抽噎噎一边道:“什么?礼物吗?”
不怪周绵会这样想,从小到大,每年林漠从边城戍边回来,都会给她带点礼物。大多数是边界或是外邦传回来的新奇玩意儿。她以为这次还是一样。
林漠不欲多说,只嗯了一声。
周绵拿了东西,却没立刻打开,而是颤着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林漠缠着麻布的地方。
其实林漠的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哪怕现在拿把刀扎进去,恐怕他也感觉不到。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清晰地感觉到了周绵青葱一般的指尖颤抖着触碰了到了他的伤口。后来,他想,可能是她那时说话时的颤抖太明显,明显到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联想到她颤抖的指尖。
“疼吗?”他只听见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妥善珍藏的姑娘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么两个字。一刹那,便溃不成军。
自从受伤,他听了太多太多的话。无数人吹捧他铁骨铮铮,无数人安慰他一定可以治好,无数人嘲讽他从此以后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瘫子。可是却真真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疼不疼?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疼,怎么会不疼?可最疼的却是从此再也站不起来的扎骨挠心。
可是最终他也只是漠然着脸摇头冷声道:“不疼。”经年累月,他早已经忘了怎么说疼了。
周绵撇了撇嘴,哼,嘴硬。怎么可能不疼?看着眼前这张故作冷漠的脸,她扭头看了眼还闭着的门扉,大着胆子凑上前,做了个前世她绝没有脸皮做的孟浪动作——她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侧脸:“别怕,我陪着你!”
林漠傻了。她,她在干什么?
周绵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确实很心疼。况且,这是她的相公,她怕什么?于是她红着一张俏脸,故作镇静地直起身,装作漫不经心地看起手中拿着的东西来。怎么好像是封折子?
她好奇得打开看了看,接着——
“林漠,你这只猪!”周绵气得把折子狠狠摔到了林漠身上,接着扭身气急败坏得跑了。这下可好,也用不着人赶了。
直到端着甜汤紧赶慢赶回来的孙管家进到屋内低声唤了他两声,才勉强让林漠找回了零星的神智。他好像飘在云端上,只记得吩咐道:“遣人去跟着,务必要看到周小姐进相府大门。”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之漫漫追夫路更新,第4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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