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四处都紧闭着门窗，可能是怕料峭的寒风冻着了这各殿住着的贵人，当然，也可能只是想将这如同厉鬼一般的哭嚎隔绝在外。
凌霜殿里，房梁上数根腕子粗细的铁链凌乱的缠绕着，一个被折磨得几乎看不清人形的女人被吊在那里，地上有些杂乱而惊心的痕迹，乌黑腥臭，那是早就干涸了的血迹。
“啪”又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鞭子裹挟着风声落下，女人再次嘶声痛叫起来，满是伤痕的脖颈费力得仰起，就像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
这酷刑不知持续了多久，那女人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有听的人心碎的哀嚎昭示着她还是个活人。
......
“奴才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鞭子久久没有再次落下，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阉人独特的尖利嗓音，却与这几日对她的呼和不同，带着毕恭毕敬的小心。
周绵咬着牙，勉力抬头看去，果然是他！眼前这个身着明黄五爪金龙朝服的男人是这大和最为尊贵的君主，也是......他的夫君。
“绵绵.”他依然如同从前一样唤她，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温和，“你不是最怕疼的吗？告诉成哥哥东西究竟在哪儿，你就不会挨打了。”
周绵的眼泪滚滚落下，混合着脸上新新旧旧的血迹，蜿蜒如同泣血。
“我父亲呢？”她声音嘶哑得几乎令人难以分辨，混沌的眼珠定定望着他。
“罪臣周正，已于五日前伏诛。”男人叹了口气，似乎对她的执着有些无奈，好半天终于漫不经心的开口，语气却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无所谓。
周绵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胸腔发出“嗬嗬”的破败风箱声：“为什么？为什么啊？你明知我父亲两朝为臣，为了大和鞠躬尽瘁。况且……况且那是我的爹爹啊……”wWw.qikuaiwx.Com
年轻的君王终于失去和她周旋的兴趣，他皱着眉，不耐开口：“周绵，朕没有耐心了！你的好兄长们如今正跟着那瘸子一路北上谋逆，朕难道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爹？告诉朕，东西究竟在哪儿？朕给你一个痛快！”
周绵终于彻底死心，她怎么会以为这个男人是她的良人？那个连她掉一滴眼泪都要抱着她哄半天的成哥哥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吧？这么多年她或许一直只活在自己的梦里。
她死死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就是她十年前一意孤行要嫁的人。
十年前的她寻死觅活，撒娇卖痴。清正一生的父亲为了她，背信弃义，不惜在那人最艰难的时刻退婚，又在先皇殿前跪了三个时辰才求来圣旨将她嫁给了他。甚至后来不惜私藏传位诏书，将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扶上了皇位。就连三个哥哥也为了让她在宫中好过，不被这畜生忌惮，满怀抱负却不能入仕。
可如今，这个她满心满眼爱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用如同恩赐一般的口气告诉她，如果她听话，便赏她一个痛快。
多么可笑！她周绵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眼前人早已不是心上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吧！她爱的不过是这豺狼精心装扮的其中一副假面罢了。十年，整整十年了，她终于从她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梦中清醒过来。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没用的，李成，东西已经被我兄长亲手交给璟王了，你这皇位坐不了几天了！”。已然虚弱至极的她此刻却突然双眸发亮，声音虽然嘶哑却异常狠厉坚定，“林漠和我兄长们定会为我爹爹报仇的！”
李成瞪视着周绵，她一贯娇弱，此刻的语声却如同鬼哭，又可恨又可怖。
她口中的名字每一个都是他不想听见的！他明明已经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看，本该属于林漠的娇妻满心满眼爱了他十年，哪怕是如今被他锁在这冷宫里遭受极刑，却也是他李成名正言顺的皇后；本该属于李璟的龙椅他也坐了整整七载了，哪怕这几年多生事端，万万人之上的尊崇他却也已经享受得习以为常了。
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眼前的脸已然脱相，再看不出当初名动上京的美貌，连眼睛都没了往日灵动的神采。他曾经确实是爱过她的，锦衣华服，无边宠爱。若不是周家不听话，她可以永远做他捧在掌心的人，李成不无遗憾的想。
可惜下一瞬，他的目光便被扭曲和阴暗占据，他上前一步，狠狠攥住了眼前瘦削污浊的下巴，阴森森地开了口：“绵绵待在这儿，许是已经记不清日子了。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没关系，朕来告诉你，今儿个是三月初七。”
手下擒着的下巴开始细细密密的颤抖。周绵颤声问：“什么意思？你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成放开手，明黄的丝帕慢条斯理地轻抚过每一根手指，他淡声开口，如同宣判：“毕竟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也很想留下他。可惜了，身上却留着你周家一半的血。他太小了，哭声跟个小猫似的。连朕都差点下不去手。”
“畜生，你这个畜生。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周绵终于彻底崩溃，如同疯了一般挣扎恸哭起来。五年前的今天，她的孩子，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竟然是死在自己的生身父亲手中。
李成嗤笑一声：“畜生？朕记得，朕的好岳丈当时也是那么骂的。”他看了看眼前状似疯癫的女子，接着道，“你那时那么难过，不吃不喝的，小脸白的就跟纸似的。朕痛心极了，于是才给你用了药，只要以后再不会有孩子，你就不会再痛苦，朕也少了麻烦。可周正那个老匹夫，不仅指着朕的鼻子骂，还威胁朕要把传位诏书公之于众。简直愚不可及！你周家有今天，都是你的好父兄逼的，怨不得朕。”
周绵恨得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好，好得很！原来一直只有她是傻子。因着父兄在朝中的作为，她不止与周家反目，对李成也是愧疚之下不断退让。原来父亲竟还是为了她，为了她这个不孝的糊涂玩意儿，甚至不惜豁出了性命。
“李成，你必被碎尸万段，不得好死！”她嘶哑着声音诅咒，恨不得能扑上前去咬死眼前这个魔鬼，食之血肉，为她可怜的孩子和父亲报仇。
“福安，好好招呼着皇后娘娘，记得堵上她的嘴，漪妃有孕在身，莫要惊着了她。”李成随意将手中的锦帕扔在地上，叮嘱道，“不过可千万仔细留着她这条命，那瘸子对朕的皇后可长情得很。”
“绵绵，你也不必心心念念着你的哥哥们还有那个一事无成的瘸子，两个时辰后，朕就来接你。朕倒要看看，天下和你，他跟周家那三个没用的东西到底会怎么选？”他顿了顿，阴森森地笑了笑，“朕其实确实该多谢你，不止前事。”
李成轻飘飘扔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凌霜殿。
长情么？周绵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十年之间，她与他相见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哪怕是偶然撞见了，他也总是恭敬地唤她一声皇后娘娘，半分也不曾逾越。
可是每岁年节还有她的生辰，他总会单独为她呈上一份贺礼。北疆上好的皮毛，江南珍奇的布料，抑或是南域价值连城的玉器，蛮夷们剔透的宝石，盛宝斋里最漂亮的头面，宫中也难得一见的胭脂……无论过了多久，他似乎依然把自己当作那个尚在闺中的爱漂亮的骄纵姑娘。可惜她错把鱼目做珍珠，负了他，害了自己，更毁了周家。
“娘娘，奴才得罪了。”福安捏着团脏污的破布上前，打断了她的回忆。
周绵看着眼前总是对她毕恭毕敬感激涕零，如今却早已换了一副嘴脸的奴才，啐了一口道：“真是忘恩负义的一条好狗，你父亲病重，是我托三哥找了大夫前去救治，连你的妹妹，都是我下旨放出宫去的。如今竟也轮到你来折辱于我？”
福安不甚在意地笑了声：“娘娘大恩！奴才们这样的下等人，自己个儿的命贱，没了就没了。可娘娘也说了，奴才还有父母姊妹啊。怪就怪娘娘这样的身娇肉贵的善人却非得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来。”言罢，狠狠将那团破布塞进了周绵嘴里。
他慢条斯理地退后，又仔细将鞭子蘸上盐水，想了想，似乎是有些不忍心，又开口道：“娘娘莫怪，奴才和现如今的您一样，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冤有头债有主，锁着您的是陛下，而松荷宫里那位，更是捏着奴才家人的命呢。您也听见了，陛下要留着您的命，您就再可怜可怜奴才，奴才的父亲久病初愈，妹妹也才刚刚生了孩子，受不得嗟磨。您总得让奴才给漪妃娘娘一个交待……”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鞭子已经狠狠朝着周绵的脸落了下去。
其实根本用不着堵住她的嘴，周绵根本来不及痛呼，便眼前一黑，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之漫漫追夫路更新，第1章 如今悔恨将何益，肠断千休与万休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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