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午后的日头有些温度,我在院落内支起的藤椅上靠着,为即将出世的孩子纳起了鞋底。
嗯……
一岁、两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若是女娃,十六岁之前,我定然是不会允许她出嫁的。情窦初开太早,日后受情影响大起大落太过于严重。而出嫁过早,那么早为人母,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就不可能照顾好小娃儿。
所以……若这一胎是女儿,我那点针线的本事给她做衣裳是不能了。唯有早早将鞋替她做好。不必讲求什么三寸金莲,只要任其发展即可。
若是男娃,他的脚定然会长些,希望他能成熟睿智,不让人过多操心。七岁之前,我希望他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用担心所谓的勾心斗角,能被保护严密。而七岁之后,能在他父皇引导下,学有所成……
无论男娃女娃,都做个十几双,让奶娘在他(她)每年的生辰送上,告诉他(她),是与她无缘的娘亲留给她的。
其实关于孩子究竟是男是女,母后早就心急地让太医院的那帮老顽固探过了,不过一个个都亏得有妙手称号,却无一人能够诊断出来。我自然是指望不上他们,所幸还有个江植,明明打算远游而去,却因着我腹内的孩子而暂时留了下来。
他给出的答案是男,所有人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怀疑,纷纷将我腹中的孩子当男娃看待。
世事多变,为以防万一,我还是选一些素雅贵重的料子做鞋面,男女皆可,也少了那么多麻烦。
只要想想是为自己的孩子所做,脸上便是止不住的笑意,幸福满满。
还有,孩子的名字也得早早想好。才不管景行然的想法,嗯……
诺睿。
景诺睿。
重诺守信的睿智达明之人。
唇角微微勾起,为着自己想到的这个好名字而开怀起来。
只是长时间的手指舞动,眼前的针线有些模糊,而手上的鞋底,也一点点变成了两个。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憩之际,我竟梦到了我亲自取名的孩子。
“娘亲,诺睿觉得,父皇动不动就用抄书来惩戒诺睿的做法实在是太欠新意了。”
四五岁的小男娃,长得具有其父之风,优雅的小脸蛋,帅气的眉毛,惹人喜爱的小嘴唇。尤其是动鬼主意时那双左右乱瞄的眼睛,让人禁不住想要好好逗逗。
“那你打算让你父皇怎么罚你呢?”我头也不回地酿制着花茶,无聊地看着这个企图耍宝的儿子。
果然,听得我的话,这孩子精神立马为之一震,小眼睛一眨,扮可怜道:“其实娘亲可以吹吹枕边风,诺睿这么聪明,哪儿需要惩戒呢……”
“学而堕,景诺睿小皇子,你这是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吗?”
“教书师傅说了,慈母多败儿。诺睿多想做个败儿,但娘亲……你什么时候‘慈’一回啊?”
“……”我觉得,这孩子绝对不是我亲生的。到哪儿去找比我还要慈的慈母去?
正当我打算苦口婆心地蹲下身好好与他探讨一番慈母与败儿之说,景行然直接推门进来。
显然是刚下早朝,面露疲态,明黄袭身,金冠束发,慵懒的模样,数不尽的风流与尊荣。
“景诺睿,这么欺负你母后,是想让父皇将你私藏在床底下的那些个瓶瓶罐罐没收是不是?”
“那是诺睿的宝贝家当,父皇你这是抢劫!”小家伙两手叉腰,小脸愤懑,手指指着景行然,一副惩奸扬善的架势。
“抢了又如何?”景行然一挑眉,可不管他摆的是什么姿势。
“臭父皇,你敢!”小家伙这一次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弱了起来,可动作却是不甘示弱。
“嗯……要不,父皇这就去试试?”
“娘亲,你赶紧拖住父皇,诺睿得马上将那些宝贝再找个地方藏起来……”留下这一句,那个小身影便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明明那般小,那般的可爱,需要人疼,需要人爱……
当我还想要再看一眼那消失的小身影时,却是被一阵急促的叫唤声从梦中惊醒。
“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尖锐的嗓音,是内侍特有的,与景行然跟前的刘桂年,倒是有得一拼。
尚还沉浸在梦境中,我身子有些懒散:“什么事这般惊慌?”来人是御书房伺候的桂公公,平常到我这边走动得比较勤。这一次我在宫中待产,他鞍前马后的劲头比谁都大。看来这逢迎拍马功夫不弱,也难怪这么多年宫中摸爬打滚,没有让自己栽跟头,反而越坐越大。
“闲王的死有了新线索,各项证据都直指驸马爷。君上现在是雷霆大怒,正和驸马爷在御书房剑拔弩张呢。奴才听到动静便赶紧来通知公主,公主要不要赶过去劝劝?若君上真的将驸马爷当作杀害闲王的真凶,恐怕驸马爷……”
嗯……这么大架势,确实是该去劝劝呐……
“桂公公先下去等着,让婢子们给你张罗一壶好茶,本公主去换身装束咱们就出发。”
“是,老奴谢公主赏茶。”
这换身衣裳,竟也这件太花哨,那件太随意,敢情我怀有身孕之后便没怎么添置过衣物,当个公主如此,实在是让父皇面上无光……
一个时辰后,我这才在云兰的巧手之下整装完毕,往御书房而去。
*
哼哧、哼哧……
整齐有序,鞋底与积雪的摩擦声,似世间最好闻的乐曲,一声声传入耳畔。
坐在四人抬的软轿内,我靠在榻上。
这会儿的我挽了一个同心髻,一个垂挂着流苏的簪子斜插入发。眉,也细细地描绘了一番,清新而淡雅,别有一番韵味。唇色为蜜,透露出几分滋润亮泽。
上襦下裙,而裙摆处,一如既往,绣上了几朵寒梅,凛冽生姿。尽管外面罩着一件貂皮坎肩,我还是不禁颤了一下身子。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得冷……
“云兰,这会儿御花园的寒梅都该盛开了吧?”掀起轿帘,我对着走在轿旁的云兰问道。
“是,奴婢几日前路过,那儿的寒梅开得正盛。”面上有着焦急,对于我的话,云兰不明所以,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着。
桂公公自然也不甘人后:“那寒梅开得正艳,昨儿个君上还命老奴摘了好些送到君后娘娘的寝宫。看来公主和君上真是心连心,连想的都到一处去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往御花园走走,折几枝母后最爱的寒梅放到父皇的御书房去,母后过去时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公主,人命关天啊!驸马爷还等着咱们去救……多耽误片刻,若君上和驸马爷真的争斗起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啊……”
是啊,人命关天,可三哥的那条命,也是命。这一命还一命,不是很应该吗?嗯……看来我赶路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些。
“轿子走这么快,是想颠簸掉本公主腹内的胎儿吗?一个个都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缓点儿走!”声音猝然拔高,我大声质问着外头抬轿的几名内侍。
“是是是,奴才遵旨。”
轿子的行进速度,不知不觉又变慢了许多。不过云兰却是忍不住对着我规劝起来:“公主,您不想去救驸马爷了?为了驸马爷您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什么这一次反倒对驸马爷如此薄情?若真的晚去一步,君上一怒之下也许真的会对驸马爷下狠手,公主请三思……”
沉默流转,我一遍遍抚着高挺的腹部,最终不耐烦道:“杀人偿命!若三哥真是他所杀,本公主自然是支持父皇的一切决定!不是让你们几个慢点吗?寒梅就长在那儿,这么点功夫还凋谢不了,这么风风火火的,莫非真的是意图谋害本公主的孩子?”
诚惶诚恐的唯唯诺诺声传来,伴随着异口同声的“公主恕罪”,我有些悻悻然,心头复杂一片。
*
去御花园摘完寒梅,我慢条斯理地将其把玩。正了正在轿内的姿势,我催促道:“一个个都没吃饱饭吗?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居然还没到御书房?一个个都想着吃板子是吧?”
火,来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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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颠簸,轿子的行进速度,又蓦地加快了。
“桂公公……桂公公……”小太监的声音由远及近,看到了我的轿撵,忙跪下来行礼,“奴才参见公主。”
膝盖结结实实跪在积雪之上的声音传来,我眉一皱,忙让他起身:“父皇和驸马爷目前如何?”
“小安子,公主问你话呢,还不快说!”从轿帘处望去,但见桂公公给了那小太监一个眼神,催促着他回答。
“回公主的话,驸马爷,死了!”
“啊!”一声惊呼,却是出自于云兰。而我,则紧紧地捂住了嘴。
寒梅芬芳,一如我早已闻过千百回。弥漫在狭小的轿内,激起一圈圈涟漪浮动。
待情绪平复下来,我这才追问道:“是父皇杀了他?”
“是,君上查出杀害闲王的凶手就是驸马爷。驸马爷百般辩解,却是罪证确凿。君上一怒之下便对驸马爷拔刀相向。可驸马爷念着您这层关系在,只是束手就擒。这束手就擒的结果便是,被君上一怒之下错手杀了……”
看来这小太监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不过却明里暗里为景行然说着好话。若是景行然泉下有知,实在是该好好赏赐一下人家。
“前头带路去。”
“是。”
云兰有些担忧地望向浑不在意的我:“公主,您怎么这副模样啊!他说驸马爷死了!死了啊……被君上错手杀死了……您怎么什么话都不说……”
“你觉得本公主应该说什么?说他暗地里害死了我的三哥,如今罪证确凿,他再难抵赖,俯首认罪?说他一国之君害我辰凌国皇子,意图不轨?说他罪有应得终于被绳之于法?……”
“公主,奴婢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她无奈地一跺脚,在这皑皑白雪之上分外清脆。云兰最终归于沉默。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春闺嫁更新,第135章 回眸化石桥2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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